第二十五章

    库房的大门有人把守，两个军人，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把我拦了下来。

    “你是哪里的？”其中一人问。

    “我只是去上个厕所。”我无辜地回答。

    另外一个人手里拿着个机器，有点像超市收银台刷条形码的那种，我在学校管它叫阅读器。他拿着机器在我手腕处刷了一下，机器顶端的绿灯闪烁起来。然后，他们将大门打开了条缝，示意我可以出去了。

    外面是阴天，但光线还是照得我晃眼。当我走到库房外的时候才发现，面前偌大的地方没有一处是空出来的，除了中间留条路给车辆行驶，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呈现和库房相同的景象。几辆军卡停在远处，还有伤员源源不断地被送往这里。我顿时被惊得怔在了原地，半天才跨出一步。

    厕所很容易找到，是办公楼临时改建的，里面来来往往的除了伤员，还有医生和军人，除此之外我发现了一位穿着正装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像是某个有权势的官员。但只是我的猜想。

    旁边同样穿着蓝条衫（病人统一服）的男孩见我一边提着盐水瓶一边撒尿的样子很滑稽，忍不住笑道：“你这样不怕弄得到处都是？”

    说罢我手一抖，撒到了池子外面：“靠！你的预言真灵。”

    他很友好的帮我提起盐水瓶，过了一会儿像是灌顶了似的，拍着我的肩膀喊道：“你是罗浩！罗学长对不对！”

    我很吃惊他认识我，尤其是在如此混乱不堪的地方。我收拾好后望着他的脸，努力回忆着。他个子不高，人长得黝黑，脸很俊俏，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边还有一颗黑痣。我记得他的样子，但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啊！你是那个常常帮我带饭的那个……”

    “叶宏君！”他提醒我道。

    “是是是，叶小弟，我还记得你是老师身边的小红人啊。”我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当我们聊的欢的时候，有位满脸凶相的壮汉粗鲁地从我们中间穿过。叶宏君举着我的盐水瓶，被壮汉一扯，针头从我的手上滑落，我一个踉跄，差点滑倒。而那壮汉似乎志在必得的回头向我们咧着嘴嘲笑了番。

    “喂！你这人！”我生气的欲上去辫理，被叶宏君拦了下来。

    他悄悄挪到我耳边，告诉我说：“这里不再是我们的学校了，而是一锅杂汤，什么料都有。”

    我理解他的意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某些人看来，我们只是幼稚的雏鸟而已。

    叶宏君是我在大三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才刚刚进大学。我和他是老乡，所以在老乡会上我们常常见面。他很尊敬我，说要跟着我一起学习，还常常在我实验繁忙的时候为我带饭。作为回报，我也时常为他解答作业上的难题。

    他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呀！你的手！在流血！”叶宏君指着我的吊水的左手喊道。

    我看了眼，可能刚才拔出针头的瞬间用力过猛，导致损伤到了动脉血管，但我视若无睹的用舌头把血舔干净道：“没事，小伤而已，我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吊水了。”

    之后，叶宏君把我带到库房的后方，那里有片小树林，人比较少也很安静。我们漫步着，彼此讨论着灾难时的经历。

    他说，当虫子袭击C城市的时候，他同学校的老师和部分同学坐车逃离了城市，却在城外两公里的地方受到了袭击。他躲在发动机箱里整整四个小时，当他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撩开衣服给我看他的胸部，我看见从脖子以下一直到肚脐眼，都被烫成了一块块的疤痕，黑褐色的皮肤就像是粗糙的树皮，触目惊心。

    我告诉他说，在灾难发生后我一直在学校里寻找活着的人。

    他很惊讶，问我学校的情况。

    我说很糟糕，城市被炸了，而我也把同伴弄丢了。

    “你说什么？城市被炸了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停住脚步问。

    “难道你不知道吗？前几天有轰炸机经过那里，投了几颗炸弹，把城市变成了废墟。”

    叶宏君听后，皱着眉，眯着眼，低语了几句。

    他说什么我没有听到，可他却难以遮掩那种显眼的厌世表情。

    前方，有许多人扭打在一起，我盯住其中一名男子，他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可他对此毫不在乎，无论对方对他拳打脚踢，他始终拽着手里的东西不放。

    我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

    他手里拽着的，仅仅是一块面包。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