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虬龙有翼

    墨染和螭游，都已经陷入了绝对的静止，连眼睫毛，也不再动一下。四周异常安静，那些隐藏在山林草丛中的鸣虫飞鸟，都像是沉睡了一般，只有远处斩玉带领的那一群元兽，时不时还传来沉闷的呼吸声。

    斩玉那边的打斗声，时有时无，时隐时现，雷落望着那个方向，心理暗想着：“斩玉，恐怕你所要获得的东西，不比我少吧，咱们看谁能先走到那一步了……”想着，雷落也闭上了眼睛。

    似乎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般时空变换，又似乎弹指一挥，白驹过隙般转瞬之间，时间，在此时此刻，似乎在加速流动，又好像绝对的静止下来。这种矛盾的感觉，这种悖论般的真实，就这样笼罩着这一片空间，宁静而悠远。

    螭游和墨染的静思，影响着所有人。虬枝早已经化作古树，开出了淡雅的小花；凤殇绝处逢生，突破桎梏，金凤临世，从此将“五凤”的传说，改写为“六凤”，此时，也闭上凤目，凝神静思，感受着突破带来的巨大变化；金鳞看似无懈可击的招数，却促使雷落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金鳞自然也要好好悟一悟其中的差距；龙之九子，全都化作了本体，一个个如石像般纹丝不动，他们在与墨染交手后，对武学的领悟，自然又有了精进，此刻凝神，想必会悟通很多妙处。

    在世界形成之前，那一片混沌，一定是静止的；在黎明来临之前，那一片黑暗，也是静止的；在大战开始之前，那一片宁静，自然也是静止的。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那白色渐渐明亮起来，照亮了一小半天空。终于，一丝红边，从山间冒了出来，就像是一根红丝带，搭在高耸入云的山头，那山头看来，就如一位顶着纱巾的少女，欲拒还迎般娇羞可爱。接着，那细细的红丝带，越来越宽，越来越圆，终于从山后跳了出来，如一个浑圆的盘子，挂在山间。

    初生的红日，竟是如此温柔，如此美好。那血红的光芒，明亮却并不耀眼，人们可以尽情欣赏它那绝世的容颜，仰望那从未敢直面的芳华。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深红的圆东西，虽然温柔，虽然内敛，但是，它的名字叫太阳。既然是太阳，它就会发光，它就会发热，它就会guntang耀眼，它就会照亮所有的黑暗。当它升到一定的高度，当它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它就会发出让你不敢，也不能直视的光芒。

    夜的雾霭已经被完全撕破，一轮红日升到了山巅。刹那间，红日的金光，就似千万道金色的利箭，从半空中直射而来，亮得直射眼眶，亮得没有人可以睁开自己的眼睛。

    世界又活了，从一片沉寂中复活过来：松林涛声依旧，百鸟朝阳，清风和缓，流水淙淙……那耀眼的太阳，让整个世界，再一次，复活过来。

    谁会是寰宇世界的一轮红日，谁会撕破压抑的沉寂，谁会驱赶没落的黑暗，谁会让整个世界，再一次充满活跃的力量？

    雷落第一个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天，没有看地，没有看山川河流，没有看日月星辰，也没有看仍然在闭目凝神中的人们，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看得那样仔细，看得那样出神。

    良久，雷落才喃喃自语道：“堕空，你说是世界赋予了每一个双手，还是人们用双手创造了世界？”

    堕空竟立即回答了雷落：“首先，是神用双手创造了世界，然后，世界赋予了每一个人双手。”

    雷落反问道：“那为什么人能改变世界呢？”

    堕空的回答很干脆，很直接：“因为人们都行走在成神的路上。”

    雷落将自己的双手举高，迎着朝阳的金光，让那耀眼的光芒穿过指缝，撒在了自己的脸上。雷落痴痴地说道：“那么，堕空，你觉得人可以成为神吗？”

    这次，堕空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人可以成为神，但是，神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雷落猛然放下了双手，直眼望着那一轮烈日，说道：“堕空，你是神吗？”

    堕空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就回答了雷落，可是，他的回答却是那样的耐人寻味。他回答道：“对于你们而言，我确实是神。”

    很遗憾雷落没有追问，没有问堕空，那么对谁而言，他堕空就不是神？

    不过，雷落问的问题，还是有价值的。雷落问道：“堕空，我觉得我有可能会达到你的高度，也就是，我有可能成为神——如果我走上这条路，你是不是会毁灭我？”

    堕空笑了，就像是在取笑一只想变成人，却又一毛不拔的猴子：“哈哈哈，小子，你知道什么神？还是那些渺小如蝼蚁的人类幸福，因为他们望不见头顶的天空。像你这样稍微有点眼界，就想要飞翔的人类，其实是最可怜的。呵呵，小子，想要成为神？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雷落还想追问，或者说反驳堕空，这时，墨染醒来了。

    墨染醒得可谓惊天动地。

    一声响遏行云的清啸，那是龙族独有的龙吟。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嘹亮，却硬生生震得每个人鼓膜发疼。伴随着这一声龙吟，墨染放下了手中的断浪刃，冲天而起，身体迅速变化，淡化成一团漆黑的浓云。浓云凝而不散，很快，便幻化成一条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巨龙，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翻转腾挪，就像是无限欢喜一般。

    渐渐地，墨染的本体——这条漆黑的巨龙，有了一丝变化：那厚重的鳞片开始纷纷脱落，就像是一块块巨大的岩石，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一般，地动山摇，发出巨大的响声。

    凤殇醒来了，虬枝醒来了，金鳞醒来了，龙之九子也醒来了——他们都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唯独螭游依然入定，闭目凝神，飘然屹立，就如一尊亘古的佛像。

    醒来的众人，望着半空中飞舞的墨染，无不显示出一股肃穆和凝重的神情。因为这墨染的状态，太过骇人。

    墨染的鳞片蜕尽，光溜溜的身体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哪会有如此漆黑，如此巨大的蟒蛇？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际，墨染的身上开始长出了新的鳞片——不对，不是鳞片，哪有如此细小的鳞片？准确的说，墨染身上长出来的，是一根根的骨针。这些骨针依然漆黑，尖刺无不闪耀着墨蓝的寒光。

    骨针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很快就将那黑龙的全身包裹起来。墨染肆意扭动着身体，享受着蜕变带来的快感。他随意一动，那密密层层的骨针便疏密相间地展开合拢，就像是军队中万千弓箭手同时拉开了满弓，随时在调整着方向。

    每个望着这一幕变化的人，都会产生一个相同的错觉：那些骨针正在向自己飞来，自己已经千疮百孔……

    可是，墨染的变化，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的变化，才真正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因为，墨染化作的本体，一条巨大的黑龙，它背上，竟然长出了一双翅膀，一双巨大，漆黑的翅膀。

    在五行轮回界，见过真龙的人，是少之又少，除开卧龙场龙家，恐怕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龙。但是人间处处有龙的雕像，龙的身影。人们心中认定的龙，有其固定的样子：人们认为，龙集九种动物的特征与一身：“角似鹿，头似牛，嘴似驴，眼似虾，耳似象，鳞似鱼，须似人，腹似蛇，足似凤。”

    可是眼前的墨染，已经完全没有了龙的样子，更可况，他还在长出翅膀。

    在人类对龙的认识中，也有龙是长翅膀的，雷落就在李东阳的笔记本中看到过这样的话：“余览青田遗书，方知青田非凡人，乃天龙之戏于人间也。龙之为何？看似飘渺，实则真有其物。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蛟龙者入深海；应龙者困南荒；虬龙者负熊戏；螭龙者上屋梁。今得遇应龙，天命使然，敢言汨罗江畔，天问实乃人问焉。”

    看过这段笔记不久，雷落便在“荒城”中见到了传说中的应龙。

    可是，墨染绝不属于应龙这一类，因为：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按照这个分类，墨染定是属于蛟龙类，而还在一旁闭目凝神的螭游，是属于螭龙这一类的。

    既然墨染属于蛟龙，又怎么可能长出翅膀？更何况，墨染长出的翅膀，绝对不属于龙族。这双翅膀，见风便长，待这翅膀生长完毕，伸展开来，足足有三十尺长，通体漆黑，全由一根根粗大的羽毛铺成，密密实实，层层叠叠，厚重有力，样子比凤凰的双翼，还要巨大，比雄鹰的双翼，还要威武。

    应龙的双翼，雷落是见过的，就算是翅膀，龙族的翅膀也是由鳞片铺成的，怎么可能长羽毛？羽毛的翅膀，怎么可能适应龙族“灵动水纹界”的生活？

    那么，这双翅膀，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落的印象中，是见过这样的翅膀的。略一回忆，雷落便回想起来，在芥子菩提界的“菩提驿”，雷落联手风鬼，对抗逆影和异彩时，风鬼曾展开过翅膀——和眼前的墨染身上所长的，一模一样的翅膀。

    墨染身上长出的，是翼族的翅膀。

    雷落望着空中的墨染，自言自语地说道：“‘四象境’的‘少阳境’，由少阳之阳——‘巽’和少阳之阴——‘坎’构成。这墨染本就夺天造化，自己将‘坎水’分出阴阳，从而进入了‘四象境’，现在，他又掌握了少阳之阳——‘巽风’的力量，还长出了翼族的双翼，这墨染，岂不是到了和我一样的境界？”

    “哈哈哈，你分析的完全正确。”堕空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子，对于这场比试，不，这场赌博，你还有信心吗？”

    雷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响起了螭游的声音：“有，当然有信心。”

    众人赫然转身，发现螭游，已经满脸笑意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