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六十九七十)
夜晚,从城里回到江汉北路。大门门锁在身后“咔哒”一声落锁关门的同时,李浩倡向紫琼张开双臂,紫琼跳起来双手搭上李浩倡的肩膀,被李浩倡抱在怀里。 长久的亲吻和拥抱后,紫琼打了一下李浩倡,喘着气说“浑身的汗味,快去洗澡!” 两人结婚以来,从未分开如此长时间。这次分开一个多月,两人似乎把每天该和对方说的话,都积攒了起来。回到自己的窝里,两人都想一口气说完。 不知道聊了好久,李浩倡接话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紫琼从李浩倡的胳膊弯里抬起头,伸手关掉床头台灯。房间立即跌入黑暗里。 回来几天了,脑海里时常闪现在路上那些场景。但是,李浩倡想要的创作内容还是没在脑海里出现。为了抑制住内心急躁的情绪,李浩倡每天扎在厨房帮厨。 拒绝也好厌恶也罢,都阻止不了梅雨季节的准时来到。整个城市和往年一样,又被笼罩在雨幕里。 下午,厨房里实在是没活干了,李浩倡才走出“北岸”,去江边闲逛。雨中,原来空阔且视线良好的长江江面,一片模糊。 一支烟,一把伞,李浩倡呆呆站在江边,看着还清亮的江水缓缓向东流去。 第二天早晨,李浩倡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创作的冲动。 在江汉北路的家里画过几幅画,但感觉很一般,画画的过程总是没有在外婆画室画得那般流畅和挥洒自如。李浩倡在客厅坐了一会,还是站起来,夹着自己的画框,走出了家门。他决定还是回外婆的画室,去画今天想画的作品。 李浩倡兴冲冲走进外婆的画室,坐到一边,打开速写本和几张照片,在画布上动起了画笔。 傍晚,安歌和紫琼回来,李浩倡才第二次走出画室。第一次是中午到厨房,给外婆和自己简单地弄了点吃的。其他时间,李浩倡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 今天白天过得不错,整个人处在一种心情放松而创作欲望很强的状态中。 那把深褐色发亮的木椅子、挂在墙上和靠在墙脚的油画画作,堆放在墙角的画框,沙发、小圆桌和其上的书与咖啡壶,这些都是看了多年熟悉的东西。房间里如有若无的檀香味和极轻的音乐声,也是李浩倡闻了多年、听了多年的气味和声音。 这些熟悉的东西在周围形成的氛围,安详而静谧。人在这样的氛围中,最终也会心平气和。 多年后,李浩倡才明白,那些熟悉的东西,都是外婆的。每一件物件,都被外婆无数次抚摸过;那些画作,都倾注了外婆的心血!不是它们让李浩倡在其中心静如水,而是因为它们是外婆留下的。置身其中,如童年置身在外婆怀抱里一样,才让自己安静下来。 虽然外婆走了很多年,但外婆的留下来的一切,一直陪伴着他,从未离开! 从六月头到七月中旬,李浩倡一头扎在外婆的画室里、扎在创作中,无暇他顾。直到他上交了参赛作品,才和紫琼回到江汉北路自己的家。 党校学习快结束的时候,北川说要到武汉看望和田。和田却说,最近一直在武汉周边县市做调研,等这个活动结束了,她会回荆州。 和田回来的时候,已是七月下旬的一个周六的上午。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三伏天。哪怕是坐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大厅里,汗水还是湿透了北川的后背。 见到和田的一瞬间,北川的心颤抖了一下。从春节分别到现在,整整五个多月没见面了。北川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提包。在接过和田的提包的时候,北川真想抱一抱他。 但是,除了伸手接包、伸手递包这两个动作,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其他动作。 北川打开他单位的寝室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看来,在出门接和田的时候,细心的北川已经打开了房间的空调。这么多年来,感动和田的,其实都是这些小细节。 北川的宿舍,还是和原来一样整洁。被子依然叠得棱角分明。这得益于公安大学四年的内务管理。即使没有公安大学的训练,北川也不会像大部分男孩子那般邋遢不爱收拾,这是天性使然。在认识的男孩子中,北川、西宁、李浩倡和长春是几个爱收拾的男孩子。 和田坐到北川的床上。北川蹲到和田面前,拉着她的双手,盯着和田的眼睛: “说吧,不是说回来了和我有事说么?现在说吧!” 和田并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抬起双手,抚摸着北川的脸庞。很久,叹了一口气: “我和你要说的话,是你调动的事,这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北川,那晚你告诉我,你上党校的消息,你知道我心里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首先是失望、然后才是高兴。 “虽然说,上党校不一定是一个人要上调、升职的唯一准确的信号,但是具体到你在荆州一直以来的表现,你受上级关注重点、培养,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你被外调出JZ市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其中的原因你和我那夜也分析了。 “那天晚上,我几乎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上班,我直接找了领导,让他们帮忙,尽早解决你的事。 “可没想到,首先省里就不同意,回复的消息是:JZ市其他人可以动一动,简北川没得商量!看来,你名气不小,在省里也有一定知名度。问原因,人家客气地回复说,这是我们公安系统内部的事,不好跟外面说。 “我分析你不能调动到上面的原因,极大可能是JZ市公安系统早给上级领导打招呼了,要把你留在JZ市,作重点培养。免得到时候倾注了心血,为他人作嫁时衣裳。 “领导帮忙到这一步,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北川,我这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着急,看哪天有机会,我来问问老局长,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是,我来求老局长,也许他会放我走呢!”北川故作轻松地说。 “但愿吧!”和田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花板,轻声回答。 但是,从和田的口气里听不出深切的祈祷之意,有的只是听天由命的漠然。今天说话与和田往常说话的风格明显不一样。 一时间,北川有点茫然,不知道怎么接话继续说下去了。 谈话陷入一种很微妙的气氛里!两个如此熟悉的人,仅仅分别五个多月,就会变成这样? 一直蹲着的北川,脚有点麻了。他站起来坐到和田身边。 “北川,你调动的事,我们都要加油。记住我们的原计划,是我到省里后,一年内你也调到武汉。只有我们都在武汉了,才能继续在一起!”和田打破沉默,对北川说。 这句话,语气明显有鼓励的意味。 北川抓起和田的手,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心里,看着她的眼睛说: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虽然北川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一点没底。 他必须这么说,他要给和田以希望。他还要咬牙去做,给两人一个一直盼望着的未来。 北川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拉开一条缝,点燃一支烟。抽了一两口,他突然把手里的香烟摁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对和田说: “对不起,答应过你,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我不抽烟的!” “没事没事,你现在可以抽!”和田起身走到北川面前,双手搭到他的双肩上。 和田不说话,双眼直视着北川。她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孩虽然能力出众,但是,就他现在的人脉资源,不管他怎么努力,调动的事,都希望渺茫。 可他还要去努力!一想到北川要为一件无望的事去徒劳还不能说破,和田一阵心酸。 眼泪从和田双眼涌出,滑过脸庞,滚落到她的衬衣上。 “和田,你怎么啦?和田……”北川地低下头,贴着她的脸。焦急地问。 “没怎么!突然想起些事,一下没控制住情绪。”和田哽咽着回答。 北川的大手不停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十多年来,这双大手带给了自己多少温暖的抚摸,这个男孩子给了自己多少的感动! 和田百感交集,想对北川说点什么。可千语万语涌上心头,她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她一把搂住北川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抽泣起来。片刻后,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因为一大早北川打过来电话,说今天和田回来,中午会和和田一起到“北岸”吃午饭,所以,李浩倡一直等在卡座一号。眼见十二点过了还没见两人的影子,李浩倡有点着急了,想打北川的电话。紫琼笑着按下李浩倡刚刚掏出来的手机: “李浩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人家两人快半年没见面了,有很多话要说的。” “我是真的傻!”不等紫琼说完,李浩倡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咧嘴笑了。 从和田进“北岸”大门,紫琼就牵上了她的手。紫琼拉着和田的手,边说话边走进了一号卡座。 四个人坐在一号卡座吃饭。紫琼一直主动和和田说话,和田回答得也比较积极,只是很少主动说话。李浩倡觉得气氛不怎么活泼,不时插嘴说几句笑话调节气氛。 李浩倡看着对面的和田和北川,总觉得两人的神态和原来不同。 周一的凌晨2点多,打烊离开的李浩倡接到了北川的电话: “身上还有烟没有?” 李浩倡按按裤子口袋说: “有啊,怎么啦?大半夜你这话问的……” “我在路对面车里,一起到宝塔河边坐坐吧。” 李浩倡把车钥匙递给紫琼,说北川要自己陪他去江边坐坐。 “大半夜要你陪他坐坐,肯定有什么心事,你去多陪陪他吧。” 李浩倡走过去,在副驾位坐下,把手里的一盒烟递给他。 北川没有说话,撕开烟盒,点燃一支烟。 车到万寿宝塔,两人下车坐到江边,对着长江,默默抽烟。 如果北川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会说的。如果他不想说,自己逼问他也没有。也许,他仅仅是要自己陪他坐坐。 在这帮人中,相对来说,他和长春的话要少。 即使是凌晨,气温应该还在三十度左右。虽然从江面吹过来的风不热了,但依然没有一丝凉意。 “我们这是要结束了吗?”突然间,北川冒出一句话,好像自言自语。 李浩倡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蒙了,问: “什么结束?谁和谁?” 北川没有回话,继续抽烟。过了一会,他把烟蒂扔到地上,站起身来,对李浩倡说起了周六上午发生在自己寝室的事。 怪不得昨天中午在“北岸”吃饭时,和田和北川的表现和往常不同。原来在他的寝室里,和田给他说的不是思念,而是告诉他调动遇到了和田不能解决的困难。 李浩倡的第一感觉:对于和田和北川的关系,和田没有了原来的坚持。但是,他不想对北川说出自己直觉。毕竟直觉是没经过理性验证的感觉,有时候并不可靠。 “别想那么多,北川。我觉得和田仅仅是告诉你,关于你调动的事,她遇到了克服不了的困难。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她不对你说说,又去对谁说?”李浩倡说。 “你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李浩倡加重语气,肯定地回答。 北川在李浩倡身边停下脚步。李浩倡站起来,问: “北川,你们说没说你调动不了,接下来后面该怎么办没有?” “没有。调动的事,我这边还没开始,就说后面的事,那不明摆着说,我不想为调动的事cao心努力了。到我这边也走不动了,再说后面的事吧!” “也是,这个事,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它关系到和田和你的未来。既然是两个人的未来,你也该好好出力跑一跑。” 和北川说了这么多,除了安慰就是给他鼓励。在李浩倡看来,这些话其实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话。 两人都再次陷入沉默。 和田和北川,两人既然谈到了调动遇阻,也应该谈到调动不成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发展。昨天他们居然没谈,这有点反常。 他们两个明白人,居然不谈后面的事!要么是和田觉得调动不成,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要么是北川不想看到调动不成的坏局面,避而不谈! 调动不成,恰恰才是他们两人该谈的啊! 这些想法,才是李浩倡想说给北川听的话。但是,李浩倡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嘴巴里说出的话,完全不是自己心里想说出来的话。 江堤上的路灯光,在脚下的江水面上反射出一块淡黄的光斑。眼下,抖动的光斑颜色慢慢地开始变浅。 五点不到,四点多的时候,天空开始放亮。 北川抬头看了看东南方的天空,对李浩倡说: “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二天,趴在床上的李浩倡接到外婆的电话,说画室的空调好像有点问题,出来的空气不是凉的了。 李浩倡翻身从床上跳下,对着手机说: “外婆别着急,我马上回来!” 修理师傅检查后,说空调太旧,没有修理的价值了。李浩倡没有犹豫,带着师傅,给外婆买了台新空调装上。 空调快装完的时候,李浩倡接到紫琼的电话: “现在都下午四点了,懒虫你起床没有?” “外婆画室的空调坏了,我在给外婆装新空调呢。等会我做晚饭,今天回来吃晚饭吧。” “快一周没到城里了,也该看看外婆了。等安歌下班,我们俩一起回来。” 即便有街道上法国梧桐浓密的树叶遮拦,太阳光不能直射进厨房,漫反射后的光线依然照得厨房一片明亮。 夏季,是厨房最明亮的季节。 头顶的吊扇呼呼旋转着,四人一人一方,围桌吃饭。外婆时常停下筷子,微笑着、深情地盯着某个孩子。李浩倡假装没看到外婆的注视,埋头大口吃饭。 “浩倡,昨天熬夜了吧。”外婆问。 李浩倡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您不打电话来说空调坏了,我估计还会睡一会。” “那昨夜在做什么?画画还是……”外婆接着问。 “昨夜两点多,快打烊关门的时候,北川打来个电话,我过去陪他在宝塔湾江边坐了坐。” “那应该是北川这伢有不小的心事,不然,不会半夜要你去陪他到江边坐坐的。”外婆停了会,说,“浩倡,不论多理智的人,有时候也会陷入‘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的境地。如果北川有什么事深陷其中,看不明白,你要告诉他,哪怕他当时不爱听!” 外婆这话说得李浩倡心里一惊,好像她老人家知道昨夜北川和自己的谈话内容似的。 “北川还真有点心事。”李浩倡犹豫了一会说,“这个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难得解决。” “那到底什么事?”紫琼问。 北川的事,李浩倡原本就想回家和紫琼说一说的,现在她既然问,那就在饭桌上说一说。再说,外婆和安歌也不是外人。 详细说完北川、和田的事,李浩倡又把在宝塔湾和北川的聊天说了说。他刚说完,没想到,首先说话的是安歌: “不管以后北川哥的调动成不成,反正我感觉,和田姐现在对北川哥的调动没什么信心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没想到,安歌的想法和自己一样,李浩倡心里又暗自吃惊了一下。 “北川和和田是多般配的一对,如果因为调动不成分手了,那真是……”紫琼说不下去,摇了摇头。 没想到,紫琼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出口就是“分手”二字。 难道大家都不看好他们的未来? 到最后,安歌和紫琼的看法是:十几年的感情,他们两人不会轻易放手,应该会想尽办法坚持下去。 晚饭快吃完的时候,外婆对李浩倡说: “有段时间没见到北川了。哪天他不忙,浩倡你约他到家里来吃个饭。就说外婆想见见他。” 晚上,四人在外婆画室聊天。从李浩倡结婚后,一家子很难得团聚,外婆很珍惜这样的团聚,丢下手里的一切,陪着孩子们。 李浩倡和紫琼结婚以后,每次回来的甜蜜劲,让外婆倍感欣慰。再看到安歌还单着,二十六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外婆有点着急。所以,她常常在李浩倡和紫琼面前提及这事,让他们俩给meimei多留心留心。 现在,外婆又向紫琼提到了这事。安歌叫了一声“外婆”,坐到她身边,翻看一本画册,不说话了。 安歌今天情绪不高,说话也少。 外婆和紫琼说“北岸”的经营情况、问她爸妈的身体和工作情况;也和李浩倡说绘画。偶尔外婆会走到画布前,画上几笔,和李浩倡探讨一下绘画技法。 整个晚上,外婆兴致很高。 外婆年纪大了,不能依着她老人家兴致来,看看时间到十一点,李浩倡强行终止了聊天。
三人上楼睡觉,紫琼先到安歌的房间坐了会,才回到李浩倡原来的房间。 “知道为什么安歌今天晚上情绪不高吗?”紫琼一进门就小声问李浩倡。 “什么原因?” “为她北川哥担心。说十几年的感情,真和和田分手了,那该是多大的遗憾。” “西宁和北川,是安歌从小就亲近的人。特别是北川,安歌从小最信任他。” “所以,她现在为北川担心!” “是啊……” 李浩倡揭开矿石收音机上覆盖着的布,慢慢旋转着旋钮,一阵吱吱啦啦的声响后,收音机里传出荆州电台的声音。 “李浩倡,别玩你的老古董了。我想问问你,如果,北川最终不能调到武汉,你觉得他们两人还会在一起吗?” 李浩倡没有立即回答,在房间走了几步,坐到沙发上才说,“说实话,那样的话,我感觉他们会分手!” 紫琼半天没说话。突然坐到李浩倡身边说: “李浩倡,要是哪天我也离开荆州,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肯定随你一起走啊!我和你又不是北川和和田,不在体制内,想到哪里到哪里!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要离开荆州?!” “李浩倡,你上次外出回来,一直忙着创作,我还没机会详细给你讲我的深圳之行呢,今天我来详细说给你听听。”紫琼搂着李浩倡的腰,一五一十说完她的深圳之行。 听完紫琼的讲述,李浩倡说:“紫琼,你的心还是在深圳!” “不是,李浩倡!”紫琼连忙打断李浩倡的话说,“我的意思是说,哪天我们要转行做点别的,也应该有个熟悉的行业。我现在就是先熟悉一下餐饮行业以外的行业,为未来哪天转行做准备。现在,房地产也是人家南边先开展,我不到那边学习到哪里学习?” “紫琼,我说的意思也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李浩倡也打断紫琼的话说,“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毕竟你踏入社会是从深圳开始,在那里也工作了十年,无论怎样,你惦记深圳也很正常啊!紫琼,你放心,还是刚刚说的话,你到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如果你哪天重返深圳工作,我一定陪你去!” “浩倡!”紫琼抬起头,深情地看着李浩倡,柔柔地喊了一声。 这年的夏季,长春弟弟在十号路和三一八国道交叉口,建了一个汽车修理厂。开业后,生意不错。他弟弟两边跑,忙得不亦乐乎。 出伏后,气温明显下降了。昨夜的雨,让今天的天气凉爽不少。北川出警回来不久,接到市局局长办公室的一个电话,要他到局长办公室去一趟。 原来,这是一次调任前的谈话。 九月,松滋市公安局有个副局长退休。市局决定,到时调北川接替他的工作。看来,这个调任,市局早决定了人选,要不,也不会早早让北川去党校学习。 进局长办公室前,北川还在想,这次谈话,一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老局长说说自己调动的事,恳请他帮忙给上面说说。没想到现在居然说的是这个。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老局长见他一时没说话,以为他有什么顾虑,问了一句: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北川连忙回答。 接着老局长和他谈了一些下去工作要注意的事情和细节。 北川知道,老局长对自己的这番交代,不仅仅是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也包含了许多的私人感情。 现在这个局面,关于外调的事,自己根本向局长张不开嘴。 走出局长办公室,北川并没有像前两次到新岗位前,领导找自己谈话后的喜悦。自己在JZ市公安系统的职务越来越高,外调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小。走在办公大楼长长的走廊上,他有点恍惚。 北川没有直接回单位,而是把车开到宝塔湾江堤边停下。中午的宝塔湾江堤边,没什么人。 像今天这样的好消息,往常他会第一个打电话告诉和田。今天,他不仅不会打电话告诉和田,甚至害怕自己调任的消息被他人知道。 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和田就会知道!而现在,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甚至说得上是一种折磨人的消息。 北川还是不想放弃,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要争取!他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大学同学,掏出手机,开始给他们打电话,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能帮到自己外调这个事。 转眼到了九月。北川把手头的事交代完毕,回家和父母呆了两天。离开沙市的前一天,他按前几天和外婆的约定,到“张居正街五号”吃晚饭。 外婆的厨房还是和原来一样,窗明几净。现在,厨房落地窗外金色的夕阳,把外婆的一头白发照得透亮。 吃饭前,外婆突然离开自己的座位,走近北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到那边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千万记得按时吃饭,好好吃饭!还要记得,回来休息,有时间就到外婆家里吃饭!” “好!外婆,以后,只要我回来,一定来您的厨房吃一次饭!” 吃饭的时候,北川几乎没说自己到松滋任职的事,说的最多的,是高中时常常在这个厨房吃饭的往事。 “紫琼,你不知道,高中复读的时候,浩倡几乎每周都给我和南山送一大包吃的东西,都是外婆煮的咸蛋、腌鱼、香肠。要不是那些吃的,我恐怕真还是一颗‘豆芽菜’、长不到现在这么壮。” “北川哥,到时候想吃什么,那边又没有,我给你寄过去。”安歌说。 “寄过去时间长,等不了。还是像原来一样,你直接给我送过去吧!”北川一本正经。 “可以啊!” “哈哈,逗你的。松滋这么近,饮食习惯和我们这里一样。又不是到了饮食习惯完全不同的外地,还有想念家乡的味道这一说啊。”北川笑了。 安歌笑着横了北川一眼。 林夕子打来电话的的时候,正是晚饭前一个多小时前,生意最清淡的的那段时间。 紫琼走进一号卡座,坐到李浩倡对面,和林夕子聊了起来。 将近十分钟后,通话结束。放下电话,紫琼告诉浩倡,林夕子爸爸筹备很久的房地产公司成立了,现在,她要去那边上班了。 虽然听不到林夕子在电话里说些什么,但根据紫琼在这边说的话,浩倡也听明白了个人七、八分。 “浩倡,这就要走了哦!”紫琼坐到浩倡身边说。 “看看家里有什么事,该处理的就处理,该交代的就交代,弄完了就去那边上班。” “这就让我走啊?是不是很想让我早点走?”紫琼说。 浩倡没说话,只是抱了一下紫琼。 沉默了一会,紫琼接着说: “浩倡,我离开沙市去深圳的时候,沙市是多么发达的一个轻工业城市啊。纺织、家化、家用电器、化工农药……好多行业好多品牌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啊。我以为改革开放,我的家乡这么好的基础,一定会发展得更好!可我回来这几年,看到的是这些企业一个个在破产、这些品牌一个个在消失。沙市正一步步走向没落……这也是我重回深圳的原因之一。因为,要想以后有大的发展,还是要出去寻找新的出路。这次去夕子爸爸公司上班,既是学习,也是寻找新的出路。” 浩倡还是没说话,又抱了抱紫琼。 次日,浩倡陪着紫琼去了趟岳父母家,在吃晚饭的时候,紫浩倡告诉岳父母,最近几天,紫琼就要去深圳了,以后又什么事,直接打自己电话,自己也会常常来看他们。 “真走?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说说”岳母说,“又不是日子不好过,还出去干什么?” “姆妈,不是日子好不好过的问题。太平静的生活没意思。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折腾的!爸,你说是不是?”紫琼突然转向岳父说。 “你们的事,自己决定!”岳父说。 “唉,随你们吧!”岳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就算我们阻拦,你们还是不会听我们的。浩倡,紫琼,不管到哪里做什么,首先要把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好!” 说这话的时候,岳母紧盯着浩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