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六十七六十八)
扫墓后,李浩倡给外婆支起遮阳伞,让她老人家画画,自己在车里抽烟、看书发呆。紫琼和安歌则在附近的田野里转悠。 中午,大家在遮阳伞下吃午餐的时候,紫琼的电话响了。紫琼对李浩倡说一声“小区姐”,走到车里去接电话。 在电话里,小区姐和紫琼互相问了对方的经营情况。小区姐掩饰不住对紫琼经营收入稳定的羡慕,说自己在这边干得太累: “阿琼,你也在电子厂上过班,那都是些低端的加工活,利润微薄,赚不了几个钱!关键是我吃那么大的苦,受那么大的累却赚这么点钱。要是能多赚点,我受苦受累那也值了!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入错了行……” 紫琼知道小区姐说的是实话,劳动密集型产业,赚的就是几个辛苦钱! 最近半年,区姐和莫姐与紫琼的通话比去年更频繁。每次通话谈到利润,区姐都要对当初自己开电子厂这个决定产生怀疑,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认真选择过进入这个行业的。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当初也没得选,不像现在有那么多可以从事的行业! 结束通话后,紫琼草草吃了点,收拾好餐具,坐到李浩倡边上,看他画画。 眼睛看着李浩倡的油画布,心里却想着区姐刚刚和自己说的话。如果自己还在深圳,如果自己创业,肯定不会选择这种劳动密集型行业!那现在到底做什么行业呢?,销售总量大利润厚的?紫琼把在深圳看到过的行业在心中过滤了一遍,觉得都不过如此! 突然,像有道光从自己脑海里闪过,紫琼想到了林夕子,想到了夕子爸爸说的房地产行业!房子,这是中国每个城市和即将进入城市的家庭必须购买的最大件商品。 如果要转行,如果要进入一个新行业,房地产行业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 对,下次区姐再来电话,该和她们说说这个了。 清明节上坟后回来的夜晚,紫琼失眠了。 紫琼不是一个睡眠不好的人。即使在深圳过得最艰难的那两年,她失眠的次数也不多。回到荆州后,刚刚和李浩倡恋爱的时候,有过几次失眠,三年里其他时间从未失眠。 今夜的失眠,应该和小区姐的来电有关。每次与小区姐和莫姐通完电话,紫琼都会回想起在深圳的生活。 在深圳的十年,追紫琼的男孩子很多,其中不乏优秀的男孩子。可他们给不了李浩倡给她的那种感觉。李浩倡的一切都深深让她着迷和挂念。她知道李浩倡不是那种追女孩子不顾一切的男孩子,等他到深圳来追自己还留在深圳和自己一起工作的希望很渺茫。 那自己回家去追他! 那个冬雨夜,这念头在心里一闪的时候,站在窗前看着深圳灯火的紫琼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然回来荆州是当时在深圳考虑了将近一年的决定,回来后的一切也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但是,紫琼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 差什么呢?肯定不是李浩倡和婚姻。和李浩倡结婚给紫琼带来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是工作吗?也不是!把“北岸”打造成了一个带点小资情调、大受青年们喜爱的粤式茶餐厅,很让紫琼满意。更让她满意的,是“北岸”的收入。 可是,荆州毕竟是一个长江边的小城。一切都如流过它身边的江水,缓慢而波浪不惊。这样的日子,和深圳的节奏比较起来,似乎寡淡而苍白。 紫琼到深圳的那年,正是她青年时代的开始。她在深圳度过的十年,既是深圳发展最快的十年,也是她从对深圳陌生到完全融入深圳的十年。在那十年里,紫琼习惯了深圳那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偶尔有一天休息,她会觉得特别无聊。 那种和很多人一块工作或者管理很多人工作的日子,才是她最热爱的日子。 这,应该是深圳最让自己念念不忘的原因。 每天下午,是“北岸”相对轻松的时候。 下午两点多,吃完午饭,李浩倡和紫琼走进卡座一号休息。在和李浩倡闲聊的时候,紫琼不时打呵欠。 “昨夜没睡好吧?”李浩倡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不是看你打现在呵欠才这样说的。昨夜你在我身边翻来覆去的,就知道你没睡着。平常睡觉,你哪会翻那么多身!” “昨天和小区姐通电话后,想起了在深圳的往事……” “想深圳了?” “嗯!” “我也常常回想起‘渝勇敢168’,想起在长江上来来往往的那段日子……你想深圳,那就回深圳看看。” “昨夜也不仅仅是想深圳,还想了其他许多……”沉默了一会,紫琼接着说,“其实,相比较深圳这座城市,我更想念在深圳的那种工作、生活状态。” “什么状态?” “很多事在手上做,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忙碌、充实。” “老实说,紫琼,‘北岸’营业以来,我都没做什么事。不是隔三差五出去写生,就是在家画画,或者在江边和城墙上闲逛。作为‘北岸’的两各老板之一,我做得不好。‘北岸’几乎是你一人撑起来的,你还不忙吗?” “什么做得好不好,两口子之间说这些话做什么!我愿意看你闲逛、画画!”紫琼抱住李浩倡,把头靠在他胸口说,“除了开业前几个月有点忙碌外,以后的日子都是按部就班,哪里和忙碌二字有联系。即使我每天都和开业前几个月一样忙碌,那也和我说的意思不一样。 “在深圳的每一天,好像后面有一只手,推着你不停奔跑!整个城市像一个不停旋转的巨大漩涡,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停不下来!我们这个小城呢?生活节就像身边的长江一样”紫琼指了指南方,“安静、缓慢且波浪不惊!”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李浩倡沉默了一会说,“那就不是你我两个人能改变得了的。要想继续那个状态,你只能重返深圳了。” “有时间回去看看倒是可以的……”紫琼声音越来越小,在李浩倡怀里闭上眼睛。 四月下旬,一个周五的下午,北川接到一个通知。通知他五、六两个月到市党校学习。 北川接到这个通知的第一感觉是惊喜。这个通知,是一个信号。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信号会来得这么早。 老实说,这个消息对任何一个追求进步的年轻人来说,都是一个天大地大的好消息,可惊喜过后的北川发现,他居然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和田。 自己的学历、到JZ市公安系统的突出表现,尤其是最近两年连续破获的两个大案,受到了上级重视和培养。 上级培养一个人,肯定是为本单位做人才储备,将来为本单位所用。如果哪天自己被调出荆州,领导肯定不愿意。这样一来,自己和和田在武汉团聚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和田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周末的夜晚,不管轮不轮到自己值班,北川一般会驾车在辖区转转。 北川开着警车缓缓行驶在江堤上。到万寿宝塔的时候,北川把车停到塔边的空地上。犹豫了一会,北川还是拨通了和田的电话。 听北川说完去党校学习的事,那边的和田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说话。 “北川,我觉得你这次去党校学习,是一个信号。”电话那边,和田开始了分析,“这是上级重视你,提拔你的信号。因为你这些年,在你们公安系统干得确实不错!也正因为如此,你调动到武汉的事,恐怕难度很大了……”。 “和田,事情……” “北川,别打断我!虽然调动的事难度很大,但是我不会放弃,下周我再找找领导,多想想办法。我现在心里有点乱,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不容北川再说什么,和田挂断了电话。 第一次,和田不顾北川的请求,挂断了电话。 北川下车,面对长江,点燃一支烟。江风从南边吹过来,有些凉意。 这么多年来,与和田通过电话后,留在北川心里的,几乎都甜蜜、幸福和激动。北川不是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与和田的通话,居然把自己弄得情绪如此低落! 公元一九九九年是个特殊的年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的日子。很多大型的庆祝活动都在这年举行。 中国美术家协会也有一个大型的活动。九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即第九届全国美展)”开始分八个画种在BJ、上海、广州、深圳、汕头、HHHT、南京、福州等八个展区展出,十二月,“获奖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 各地美协选送参展的作品,最迟必须在七月底送达。为了参展,从去年夏天开始,李浩倡一直在辛苦地创作。虽然有三幅油画被省美协选定为送展作品,但他还是觉这三幅作品没有一幅作品让自己百分之百满意。他还想创作一幅自己完全满意的作品,作为第四件参展、参赛作品。 日子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紧。两个月来,李浩倡每天都在为第四件作品默默构思。第一次画,在画布上出现的效果,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后来,几次坐在画布前,就是不想动笔。 深夜,小雨不紧不慢地在窗外下着,那淅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让夜显得更寂静。 李浩倡抬头看了看客厅的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是深夜两点多。在画架前坐了四个多小时,面前的画布上,没有涂上一笔颜料。 和前几次一样,坐到画架前,李浩倡还是没有动笔的欲望。 快三点的时候,紫琼强迫着李浩倡上了床: “今天画不出来,就别画了。明天回去和外婆一起画,也许能画出来!” 李浩倡醒来的时候,紫琼早已走了。拉开卧室窗帘,阳光猛然涌入房间——窗外是个大晴天。 走进画室的时候,外婆正坐在她的那张宽大的木椅子上看书。看到有人进来,外婆把书放到膝盖上,摘下眼镜。 李浩倡走过去,蹲到外婆面前,外婆搂住了他。外婆抚摸着李浩倡后背,亲吻着李浩倡的额头和头发。 外婆捧着李浩倡的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问: “昨夜没睡好?” “嗯!”李浩倡点点头。 “有心事?” “好像也没有。”李浩倡说,“这么好的太阳,外婆,坐上轮椅,我推你出去,到南城墙根下去晒晒太阳。” 南城墙外到护城河边,满是樱花树。四月的阳光穿过樱花树洒下一地细碎的光斑。红砖铺成的小路上,李浩倡推着轮椅,缓缓前行。 “昨夜怎么没睡好?”外婆在轮椅上转过头来问李浩倡。 “是这样的,外婆……”李浩倡详细地向外婆说起了自己准备第四件参赛作品的事。 在李浩倡的叙述过程中,外婆没有说话,一直在默默倾听。 “外婆,原来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过几天再提笔,还是能画完。这次不行,这第四件作品,我都想放弃了!”说到最后,李浩倡有点无可奈何了。 “李浩倡,你不是想放弃第四件作品,你想放弃的仅仅是你原来的构思。如果你内心拒绝那个构思,那就放弃重新构思!外婆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对付这种情况的办法,就是扔掉原来的构思,出门走走。走远点,去看山,看水。回来也许就有好构思、好作品。也许,在路上,好作品就诞生了!” 下午,在“北岸”,李浩倡告诉紫琼,想出去一趟。问清楚出去的原因后,紫琼说,那就早点出去,早去早回。不然,天天在家熬夜,身体会垮的! 当西宁接到李浩倡打来的电话,询问那年他到XZ的路的情况时,他知道,李浩倡想出去走走了。 在电话里,西宁向李浩倡详细介绍了路上不能错过的景点和必不可少要带的物品。 “终点是LS?”西宁在电话里问。 “不一定,先去LS。有时间和精力,我还想去楼兰古遗迹和喀纳斯。” “怎么现在想去XZ?现在可不是去XZ最好的季节。” 李浩倡告诉西宁最近遇到创作困难的事。 “今年的美展,我只准备了两幅参赛作品。”西宁在电话里说,“但愿我们的作品,十二月能在一起展出!” “应该没问题!”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长春的弟弟把店里改装得最好的一辆摩托车给了李浩倡。在李浩倡出发的前一天中午,长春的电话打了进来。在电话里,没说几句,他的话题转到了摩托常见故障的判断和修理上来。长春说了将近半小时,李浩倡忍不住打断他说: “那年和西宁在你店里学习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杨师傅你放心,你教的手艺,我都牢记在心里。哈哈……” 下午,长春弟弟送过来一套修车工具和一盒火花塞,走的时候摘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头盔,递给李浩倡: “哥哥说,出远门还是戴个好头盔!” 傍晚,北川来到“北岸”。这是春节后,他第一次来。原来,他听长春说,李浩倡明天要骑车出去一趟,特地在李浩倡出发前来看看。 两人坐在卡座没怎么说话。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北川站了起来,说: “我要回队里了。晚上要值班。路上自己小心点,其他都是小事,安全第一!等会我给你几条短信,里面是我大学同学的姓名、电话号码和现在所在的单位,万一在他们辖区有什么困难,你找他们帮忙,绝对管用。” 早晨,看着李浩倡骑着摩托车的身影消失在BJ路的车流里,紫琼眼睛红了。这次李浩倡说要到五月底回来,那就是说他们要分开将近一个半月。从结婚到今天,她还没和李浩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这么长地时间,对紫琼来说,简直就是漫长的等待。 原来听西宁讲国道三一八宜昌到重庆万州段的景色,李浩倡觉得他用词有些夸张,等他现在从这条路上走过,才知道西宁的讲述只是如实陈述。 到万州的那天,有几次,李浩倡想给船长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重庆,如果在重庆,就去看看他、看看船上的那帮兄弟。 还是回来的时候在到重庆吧。那时候,没有每天必须完成的行程了,想到哪里到哪里,想呆几天呆几天。如果到重庆的那几天,碰巧他们在,就和他们大醉几场;如果不在,在重庆的街道闲逛几天,看看那座亲切的城市也好。 这样一想,李浩倡打消了去重庆的念头。 每晚八点,紫琼的电话会准时打过来。一个星期后,李浩倡到达成都的第一个夜晚,紫琼的电话准时打过来。 “李浩倡,能不能不去XZ和XJ了,现在就回来吧!我好想你!” 原来,在电话里,紫琼先是问当天的行程、遇没遇到麻烦、身体好不好,然后叮嘱一路注意安全。今天的电话有点反常,开口就是这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李浩倡说,“我也想你。好不容易做个决定出门走走,这也快到在XZ了,你不能让我半途而废吧。” “嗯……可我就是想你。身边没你,我不习惯;回到家里一个人,更不习惯,不知道做什么。” “那没结婚前呢,你不是一个人吗?那时候晚上干什么现在晚上继续干什么嘛。” “那能比吗?你个猪头!”紫琼在那边笑着骂了一声,李浩倡也笑了。 “当时你说出去的时候,我好想说跟你出去。但是又怕跟着你,打扰你艺术家寻找灵感。”紫琼继续说。 “你就是提出来和我一起出来,我也不会答应。这种旅行方式,风餐露宿的,太苦了。换别的方式,那倒是可以。” 前几天,紫琼和小区姐通电话,不是说想回深圳看看吗?对,让她去深圳看看,免得她留在家里天天盼望自己回家。于是李浩倡说: “紫琼,我有个想法,你不是想深圳了吗?现在去深圳看看,免得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 和李浩倡结束电话后,紫琼仔细考虑了一下李浩倡说的话,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与其在家每天计算着日子等他回来,还不如正好在这个时间去深圳看看,见见莫姐和区姐,看看深圳的房地产行情。 整个XZ给李浩倡的感觉基本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出乎意料!和以前看到的自然景观完全不同,那些巍峨的雪山的磅礴气势,让人震撼。 他想象的XZ田园牧歌最典型的场景无非是“风吹草低现牛羊”,哪知道察隅原来也是江南风光。 在李浩倡**Z风光陶醉的时候,紫琼在深圳的大街小巷穿梭,看看都有些什么新的行业崛起;李浩倡行驶在塔里木沙漠边沿的时候,紫琼带着区姐、莫姐开始约人喝茶聊天,在聊天中了解对方的经营情况。
在所有考察的行业里,紫琼最关注的还是房地产行业。在深圳呆了半个月,能了解的都了解后,紫琼还是决定先和林夕子见一面。 林夕子穿一套职业装推门进来,紫琼笑着站起来迎接。林夕子身上散发出一种职场女的干练,和原来文静老师的模样有了很大差异。 看来,职业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在吃饭的时候,林夕子问紫琼这次来深圳是玩还是有事,紫琼直接说出了这次来深圳的目的。 西宁荆州这帮高中同学,在林夕子的心中是近乎于自己同学般的存在,于是她把自己了解的有些行业的情况,也对紫琼说了一遍。说到房地产时,林夕子说: “虽然我在我老爸的建筑公司干了将近一年,都是为房地产开发商做房子,但对他们的运作也只是略知皮毛,和你从别人那里了解的差不多。” “那就不说了,吃饭。”紫琼笑着说,“上次和李浩倡一起来深圳,听了你爸爸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想了解一下。说不定哪天想改行,也有个熟悉的行业好进入啊。” “我现在不知道,但过段时间一定会知道房地产开发是怎么运作的。”看着紫琼疑惑表情,林夕子接着说,“我老爸正筹备成立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转行做房地产开发。公司执照估计九月底你能拿到手。到时候,你想了解什么情况,我都可以告诉你。” “是吗?那恭喜啊!以后了解房地产行情,谁也不找了,只找你!”紫琼端起装满果汁的杯子,和夕子碰了一下。 紫琼回湖北的前一夜,和区姐、莫姐长谈了大半夜,说了自己的想法:到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打工,详细了解房地产的运作。这个时间有点长,估计有一到两年,希望大家不要着急。毕竟,房地产开发投入大,决定进不进去,要慎重。 三人最后商量,紫琼了解清楚后,再做决定。 回到家里的第一天,紫琼接到李浩倡来电话,说他在WLMQ把摩托托运了,飞到重庆呆几天,然后回家。 “去看‘勇敢168’的兄弟?” “是啊,好想他们。” “看完他们,直接回家!” “肯定啊!你在深圳的考察结果怎么样?” “回来告诉你。” “好吧!” 站在航站楼前,李浩倡拨通了船长的电话。得知李浩倡从XJ已经到了重庆,老船长在电话里先把他骂了一顿,说来重庆,也得先问问船的行程。现在船上的人,一个都不在重庆,谁陪你吃火锅? 骂归骂,船长接着说,他会通知三儿,让他晚上联系李浩倡一起吃晚饭。 三儿是船长的儿子,比李浩倡小四五岁。寒暑假喜欢在船上玩。那时候,他的暑假作业,李浩倡没帮他少做。整船的人,他和李浩倡最亲近。 船长的家在解放碑附近,李浩倡选了陕西路上的一家宾馆住下,到时候三儿来约自己吃饭也不远。 一座天桥,紧挨宾馆,横跨门前的陕西路。有意无意的,李浩倡愿意呆在有天桥的街道附近。 三儿来的时候,还带来了自己的几个朋友,男男女女四五个人。 重庆的男孩子女孩子皮肤都好,白且细腻。男孩子俊秀,女孩子苗条秀丽。 重庆人热情、真诚,饭桌上气氛轻松而热闹。李浩倡和大家说起重庆的事,就像说起家里的事。说起某个店,大家告诉他,去年刚刚拆了…… 在陕西路橘黄色路灯光下分别的时候,李浩倡告诉三儿,他买了明天回湖北的车票,今天这就告别了。 其实,他并没买回去的车票。他只是想花个两三天时间,单独在这个城市走一走、看一看。 几年没到这座城市了,他有点想它了。 除了家乡荆州,重庆是自己最熟悉的城市。这座山城古老、喧闹、忙乱。长着苔藓弯弯曲曲的坡道和弥漫在城市大街小巷里的火锅汤料味,让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显得尤为浓厚。 穿行在这座城市里,你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它的热度。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的样子,李浩倡起床,顺着门前的陕西路向前走。路的尽头,是朝天门观景台。他想去观景台那里呆个半天。前几年常常在朝天门观景台闲逛,那时候,好多人在在那里放风筝,长江上的天空,满是风筝。 在朝天门呆了半天,画了几张素描后,李浩倡又到附近的几个老街区逛了半天,他喜欢在那些坡度极陡的街道上行走。那些悬在自己头顶的台阶和房子,是很好的速写对象。 下午,在“华一里”,那条号称全CQ市坡度最陡的公路,李浩倡挎着相机在那里散步。 傍晚,李浩倡回宾馆走上天桥的时候,往脚下的街道看了一眼。脚下的公路上全是密密麻麻晚高峰慢慢移动的车流。 每一个城市的天桥的街景,都似曾相识。站在天桥的李浩倡,点燃一支烟,停下来靠着栏杆,看着黄昏时的陕西路的街景。 第二天,浩倡去了趟磁器口。 五月底的阳光,照在磁器口的天空,明晃晃的。 从街道远处来的风,拂过前面一个女孩子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左眼,她抬手想往后撩起自己的头发。 在这一瞬间,李浩倡按下了相机快门! 多年后,李浩倡对着这张照片加上自己对这天的回忆,画了一幅油画《重庆记忆》。 几天后,李浩倡回到荆州。远远地,李浩倡看见一圈由五颜六色的气球扎成的拱门立在“北岸”的大门前。走近看到门前站牌上的“六·一儿童快乐”才知道,今天是孩子们的节日。 推门一看,满大厅全是孩子。他们正拿着刀叉在吃西餐。刀叉相碰的声音、刀叉碰到盘子的叮当声和孩子们说话声,充满大厅。 李浩倡被大厅里热闹的进餐气氛感染了,一边向吧台走一边像吧台喊道“服务员,来一份意面,……”服务员和紫琼看着李浩倡,楞了一两秒钟,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晒这么黑了?!” 没等李浩倡回答,紫琼从吧台冲出来,原本想给她一个拥抱的,想到这不是在家里,走到李浩倡面前,临时换成把手搭在李浩倡的肩上。 即使是这样,附近几个台位的孩子们还是看出这对年轻人的亲热劲。 有几个胆大的孩子叫出声来:抱一个,抱一个!李浩倡解下身上硕大的双肩包放到地板上,转过身对孩子们眨眨眼,问:“真的要抱一个?” “抱一个!”,“抱吧”,“快抱一个。”孩子们没想到这个高个叔叔会一本正经地征求他们的意见,愈发来劲了,连连催促。 李浩倡张开双臂,一把把紫琼搂进怀里。 “噢——”孩子们叫起来,有的拍手,有的用刀叉敲击杯盘;有几个女孩子害羞了,趴到桌子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胳膊弯里。 虽然是风尘仆仆长途旅行归来的模样,满头大汗,皮肤黢黑,但李浩倡的气色不错。就像刚刚踢完一场球回来的样子:浑身上下冒着热气,表情快乐而满足! 那蒸腾着的热气,是力量的余温。 “这次出去,感觉怎样?”紫琼问。“比想象的好太多,简直是大喜过望。紫琼,只有自己穿行其间,才能体会每一处风景的美妙。你的深圳之行怎么样?” “也很好!浩倡,深圳还是和原来一样,每一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变化越来越快。晚上回家了,我们慢慢说各自的见闻。” “好!我吃完先回城里看看外婆。晚上我们一起陪外婆吃个饭吧。” 吃完午饭,李浩倡把背包扔上“本田”,开车直奔张居正街五号。 李浩倡大声喊叫着“外婆”,走进屋里。外婆从画室里走出来,盯着李浩倡看了一会,说: “和九六年那次回家一样,一头黝黑的牯牛!” 李浩倡哈哈大笑,放下拎在手里的背包,从里面往外掏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他从旅行途中细心搜集而来,是送给外婆和安歌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