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卖桃
翻过这个坡，还有下一个。 桃林所处位置是典型的丘陵地貌，看似山连山，实则所谓的“山”皆是那种一眼便能看到山顶的“土堆”，除了阻碍视线，并不会带来多少额外负担。 洛良顺着桃林小径一直往南方走，因过往在宗门修行过特殊法门，他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灵气逐渐稀薄起来，桃林也在逐渐稀疏，每株桃树之间像是经过刻意设计，整齐划一地留出空隙，杂乱地长着些灌木凡花。 合理密植是经济作物提高效益的基础手段，配合聚灵阵法能更好的使用灵地灵气。 洛良虽不是正经灵植夫，但这个说法还是有所耳闻，他心中揣测，北靠天水，灵气由北向南递减，青泽庄这块灵地多半仍然是天水诸峰灵脉的余脉。 既是余脉，便逃脱不了天水城的掌控。 道理十分简单，灵脉从大处着眼，与水脉相近，而江河要想流转不息，历来是上游下游都要看护好，灵脉要想长久安宁，主脉、余脉便得统筹合计。 想到这儿依旧在那位城主的目光下，洛良心中不免凝重几分，倘若犯下刨根掘脉之类的大错，想必天水城不会轻易与他干休。 他偷偷瞄了眼掌中白玉小碟，紫色灵针变成圆状已经有一阵了。 接近目标却找不到目标，真是奇怪！ 倚在一株桃树下，满脸疲惫的黄脸道人像一个初次入林而用力过猛的愣头青散修，怀中竹篓装了半筐，玉尺搁在里面。 身旁老者喝着葫芦酒，一脸羡慕地道： “不碍事的，道友好生睡上一觉，明日神清气爽更甚今日。” 洛良一边应付，一边暗暗翻白眼，此人正是之前为他解惑的老者，入林不久意外偶遇，便自来熟要与他结伴而行。 他乐得有个遮掩，没多想便答应下来，怎料此人之前那副戒心极重、不欲多谈的模样连伪装都算不上，相处仅半个时辰，便暴露话痨本质。 之后整个下午，每当二人休息时，就有一茬没一茬地找他闲聊，可怜洛良局限于眼下散修身份，不便畅所欲言，词句需得字字斟酌，因而弄得心力交瘁，比摘果还累。 兴许这也能算作山下行走修行的一部分吧。 洛良心思百转，安慰好自己后，笑道： “之前道友说，有人收青泽灵桃炼丹，张家难道不管吗？” 《摘果手册》上把奖励写的清清楚楚，除了保底灵石和一些寻常丹药、灵符，最后一栏是“摘果百枚，获赠一枚”。 “一般是不管的，毕竟它自家定的规矩嘛，噢，对了，之前出过一次事，家贼串通管事卖了一大批灵桃，可张家最后也只是双倍收回，没有为难二道贩子与买主。” “张家倒是讲理……” “城主座下三大家族之首，人家可不差这点，换我也愿意讲理。” “三大……不知是哪三大？” “种地问张，寻租见李，往来找东方。” 老者摇头晃脑地念了句顺口溜，接着感慨道： “天水城有名有姓的金丹家族十一个，大多数都是族中老祖宗依仗修为撑起的空架子，大伙敬归敬，真不搭理他们，也拿大伙没法，而张、李、东方这三家，干的是掐喉咙的买卖，说话还是有份量的。” “地租，商租好说，这‘往来找东方’是什么意思？” “欸，可不只是地租，道友从北边来，可看见那无边无际的灵麦？大半是张家的，想要种地，最好不一定，但最合适的灵种一定是去张家采购。 “至于东方家……看……天上！” 洛良抬头望天，一片鲸鱼状的云彩从远方飘来，天空顿时暗淡无光，他疑惑道： “灵舟？” “天水城大半商船、货船是东方家的，其它仙城的灵舟也大多停靠他家空港。” 洛良吃了一惊： “照你这么一说，天水城都给这三家瓜分了，那城主呢，没意见？” 老者呵呵一笑，掏出一张金边白纸，指着上面一个莲花图案道： “城主大人能有什么意见，她来了以后，最开始天水城只多了一个规矩：天水城所有交易用这种纸写下交易内容后，将受到城主庇护。 “而这种金莲纸只有城主府有卖。” 洛良瞳孔微缩，回忆片刻，与珍宝阁的售符约书好像也是用的这种纸，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接着问道： “然后呢，大伙从此乖乖照做？” 老者摇头，低声道： “最开始只有三家买。” “是张、李、东方？” 老者转过头来，幽幽地看着黄脸道人，知晓对方已领悟其中深意，于是说道： “有言在先……劫掠团来的时候，有些人慌慌张张地去请大修士，那位只说……有言在先。” 洛良沉默一会，反问道： “上头呢？云梦山，沧浪书院，不管？” 老者只是摇头： “他们啊，只要劫掠团没有继续南下或东进侵扰凡人就好，至于有没有进城，进城做了什么，哪管得了这么细。用别人的话来说，澜州这么大，每座仙城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即可。 “而天水城的任务，就是看门，看好澜州的西北大门。” 人为刀俎，我为鱼rou。 洛良有心安慰一下老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难道大家族里一个聪明人也没有，连大修士的心意都试图讨价还价？无非是利益牵扯使得决策出错，又不幸碰上狠人手辣，继而迅速败亡罢了，他转开话题道： “你那位朋友多少灵石收灵桃，没个准数可不行？” 老者立即回道： “四十枚！这个价格再公道不过了，道友天赋异禀，一日能摘五十颗灵桃，两日便可得一颗。去东坊摆摊，即使今年收成好，三十枚灵石随便卖，摆久一点，大约便能卖到四十枚，我直接收！” 洛良上下打量拍胸脯的老者，一脸怀疑地问道：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要多少？” 老者伸手比了个“二”，目光热烈： “两颗。” 洛良严重怀疑对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的桃子，不过这样也好，往后三天，老者想必会继续跟他一块摘桃，两个人到处逛总比一个人要好，倘若遇到青泽庄修士盘问，也不用他出面应付，因此立即满口答应，换来老者菊花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