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来客
白雪皑皑,盖住西北苍茫的大山,崎岖的山道宛若一条盘旋的白色巨龙,静静的蛰伏。 大山的荒芜,沉寂足以吞噬一切生物的足迹。 宁河镇数公里外的山岭,原本崎岖堆叠的山路,被连夜的大雪扑成平整而宽广的雪坡。 那最高的山头,一颗枯树立着,光秃的树干压着厚厚的积雪。 老树静静的立,周围暗淡下来,久违的日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 一只长满泛黄老茧的手掌,轻轻扫开树枝上的积雪。 露出一张满是沟壑的中年男子脸庞,白布将他的头发盖住,整个脑袋仿佛是个椭圆的巨蛋。 随着积雪的掉落,男人露出身上的白袍。 双手同时搭上树枝,稍一用力,双脚踏上树枝,身上的白袍缓缓吹落。 男人向青蛙一般蹲在树上,伸出被棉衣包裹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断掏空的小竹,用棉衣擦了,放在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含住。 “唳——” 一声尖锐的鸣响,击碎了雪山许久的寂静。 铁蹄,溅起飞雪! 随后便是万蹄! 黑色的军铠仿佛是一把锐利的长矛,刺入白色巨龙的腹地,将这白色的天地撕裂开来。 十数万人组成的长行军,横跨了整个西北,终于逼近边境线。 就只差最后一道关卡,便能将整个西北并入囊中。 沈不为手持缰绳,目光落在远处山脚的村落,不见半点神情波动。 “这里离潼阳关还有多远?” 身旁的副将看向路边写着“宁河镇”的牌子,答复道:“回将军,不到百里了。” 沈不为微微点头,一旁的副将提醒道:“将军,是否让士兵们进附进附近的村庄休整?” 沈不为粗旷的脸上稍稍放松:“这几日风雪吃了不少苦头,也该让士兵们吃点好的。” “你们带些人,随我去附近的地主家中走一遭!” 马蹄声动。 数百骑兵开始加快速度。 如今西北赫赫有名的楚军,正如所有历史上的起义军一般。每到一处,最先落脚的,总是地主家...... 牢中。 陈行舟双腿张开,微微颤动,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正在牢房的墙边扎着马步。 而老囚则是大马金刀的坐在地上,一手撩起白发,一手拿着羊腿撕扯,又拿起酒壶灌下一大口酒,好不快活。 陈行舟感到头开始发晕。 看着老囚的大快朵颐的模样,眼睛发直。 “老头子,人家给我的吃食,你倒是吃得畅快。” 老囚嘿嘿一笑:“可惜你小子没这福气,虚不受补。” 早在被老囚调教了一次后,陈行舟便放弃了习武的路子,开始在床上躺平。 只不过,原本他平日里大多时候虽然也是躺着,却是偶尔懒得去找吃的。现在刘府好吃好喝的供着,身体反倒是不适起来。 简单来说便是体力太过充沛,浑身力气发挥不出去。 肚子里的东西消化不了,整个人便也难受起来。 这才不得已,只能按照老囚的方法,每日锻炼一会。 “你小子倒是好本事,这大冬天里还能凑出这些吃食来的,也只有此处的地主了。想当初,我们燕云军最喜欢去的,便是去地主家借粮。” 老囚许久没吃得这么爽快,喝多了便开始吹嘘当年的往事。 陈行舟翻了个白眼:“难怪你们燕云军都人都死光了。” 敢情这老头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好鸟。刘阳侯好歹是一方霸主,竟然也纵容手底下人做这些打家劫舍的事情。 老囚也不在意。 他这把年纪了,什么事情看不开? 现在就等老天爷什么时候把他这条命收了,好下去与兄弟们团聚。 “你小子就这点对我胃口,骂起人来跟刀子似的,就往人心窝里扎。” 老囚大笑起身,拿着酒壶走到陈行舟面前,直接就往陈行舟嘴里灌酒水。 陈行舟一时间没准备,顿时被呛得眼眶泛红,连连咳嗽。 见状,老囚笑得更高兴。 陈行舟半天才缓过劲来。 见老囚这番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异样。 “老头子,你今天发的什么疯?吃顿烤羊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吗?” “你懂个屁?”老囚懒得理会陈行舟。 重新坐回到地上。 眼睛里有着别样的神采,在陈行舟的眼中,老囚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势。
“要打仗了。” “没想到我老头子还能见到西北军踏足中原的一天。当年大周皇帝所说的百年盛世,等老子做了鬼,定要在他面前笑个三天三夜!” 陈行舟倒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大周皇帝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指不定老囚下去后,还要给修理一顿。 反倒是陈行舟好奇老囚的先知。 他是知道楚军快要打到宁河镇,眼前的老囚却是终日在牢房里,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又是怎么知道楚军打来的? “所以说你小子懂个屁!老子打了多久的丈,这军队在百里外,我的鼻子都能闻出味来。” 老囚说起这个,俨然十分自豪。 陈行舟耸耸肩。 外面的事情,现在与他无关。 等到他从牢里出去,说不定外面的局势也已经安定。 刘府开出的加码,足够他在这乱世买上一栋院子。 过上妻妾成群的逍遥生活了。 想来,这样潇洒几十年,他这辈子也不虚此行了。 谁哭谁笑,谁马踏中原,又与他何干? 陈行舟想到快处,不由得学起老囚,撕下一大块羊rou,又仰头灌下一口梅花酿。 身体在这冬天,便也多了几分暖意。 一旁的老囚看得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与兄弟纵马驰骋,大口饮酒的日子。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他如今年轻不在,再没了当年都快意恩绝。 老囚都直勾勾地看着陈行舟。 虽然意境到了,可他总觉得陈行舟身上差了点什么东西。 想了半天,他猛的一拍大腿。 “是了,要是你小子上过战场,才是真的妙哉!” 老囚眼睛发亮。 陈行舟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也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人老了总归有些不切实际都奇思妙想。 只是,酒喝多了也有几分醉意,摆了摆手:“得了吧,老东西想法还挺别致。我啊,是不可能上战场打仗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