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地下的事情（4）
震动依旧没有停息，但频率逐渐趋于稳定，足够让适应了的人平稳站立，一行人脸色都不算太好看，安迪深吸一口气，正想去安抚玛德琳，然后带着大伙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说什么……地底，等等，你说是地底！”老琼斯突然惊叫， “老东西鬼叫什么！” 杰森刚被臭骂一顿没人泻火，口气稍微有点重。 老琼斯没有在意，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知道了！居住在地底的隧道，巨大的，黏糊糊，毛茸茸的蛇，嘴边有可抓握的触须，它会尽量让自己的躯体寄宿在密闭的空间里，只露出一小部分，卡科尔，那是卡科尔，那是蜗牛龙！典型的始生龙类‘妖蛆’！” 杰森从背包取出新的火把点燃，置疑道：“这种地底蠕虫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龙，龙可是S级魔兽，强大而崇高的生物。” “不不不，错了，错了！不是因为是‘龙’才是S级，正是因为到了S级才被称作‘龙’，那是生物进化的终点，那庞大的体型需要核心的脊椎支撑rou体，需要长尾来维持平衡，需要贪婪的巨口摄取力量——只有拥有而庞大的体型才有资格供养S级力量的强大魔能器官。 我们所说的‘龙’（Dragon），其实是一切强大而邪恶的生灵的统称，代表庞大的罪恶、可憎的精神，比如精灵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被勇者齐格鲁特斩杀的恶龙法夫纳，是贪婪到极致的人类异变化作的究极魔兽。传说只要突破了那个极点，一切生物都可以成为龙！” “人化作恶龙，什么鬼故事，我怎么没听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小看老头子啊，作为冒险者能活六十岁多少有点运气成分，知道一些生僻的东西很正常吧。”老琼斯说得风轻云淡，又开始在头顶摸索小零嘴，完全看不出他有在吹牛撒谎的迹象。 安迪开口问他，“‘妖蛆’又是什么？” “‘龙’并非全部都是四足双翼的形象，拥有罪恶精神的超越者大致可以区分为三类——飞龙（Wyvern）、龙兽（Drake）、妖蛆（Wyrm）。飞龙是背生双翼的巨怪，龙兽是则依靠四足支撑自己，妖蛆的另一个名字叫‘虫’，这种怪物拥有着极长的身体，可以做到像蛇那样行动。” “不对，照你这么说，如果龙是罪恶的化身，自诩正义的圣骑士里怎么可能会有龙骑士？”杰森说。他身上还遗留着某种属于贵族的浪漫氛围，看起来的确是会向往龙骑士的那种人。 “这还用说，当然是假的，教会编出来骗骗你们这些小平民，那种傲慢而伟大的东西怎么可能允许别人骑在它头上！” “这……” “还有一件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龙是欲望的集合，生性贪婪的东西——卡科尔也是龙，传说中它收集黄金，并用来填满它的藏宝室，我们……” 老头子兴奋得直搓手，“我们要发财了！” “……” “……” “咕咚” 有谁咽下一口口水。 晃动的狭窄隧道逼仄幽深，火光只够照亮短短一节，两边的尽头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深不见底，像要往这里笼罩过来。 笨狗忽然急促呼吸，想到什么似的 “郊狼…郊狼…”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闷声道，“郊狼那小子，他还没有回来，他往前探索去了……你们说，他还会回来吗？” 他用的是‘会回来’而不是‘能回来’。 安迪敏锐的察觉到眼前几个人有点不对劲了，他们相互观察表情，脸色在幽幽的火光下浮现出酒醉那样的潮红，呼吸也粗重了几分。不太明亮的光源一颤一颤，这让众人的脸色晦明不定，难以分辨。 被贪婪吃掉的人，会显现出恶鬼的形貌…… 杰森打破沉默， “我，我坦白，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用金钱换取权力，我要复兴我的家族。只靠猎杀魔兽可能一辈子积攒不了那种数量的金钱。我已经四十岁了，冒险者生涯让我浑身都是暗伤，大概也没几年好活，这是也许是我最后一个机会！” 此刻的他看起来极具攻击性，深刻的法令纹边上镶着鹰钩一样的鼻尖，显得有些前凸的固执额头在眼眶埋下深深的阴影—— 他咬牙切齿，他斩钉截铁：“距离目标，最近的机会！” 其他人相互打量了一下彼此，依旧沉默着。 杰森继续说， “杰布鲁，笨狗，你也需要钱，你想要买房子，正在为了隐退成家做准备，在这之前还需要还清你爹赌博的欠款，我知道他借了高利贷，是完全无法想象的高额利息，甚至这次着急出来都是为了躲催账人。 玛德琳，你现在仍然在抚养你的教会居住，那个教会收养了过多的贫民孩子，现在的经济状况入不敷出，非常困难。 安迪，鹰眼，你不满足安定的生活，只是想找刺激。所以没有理由能阻止我们从一条S级的‘龙’手里夺取黄金，叫‘妖蛆’是吧，没有！” “……” 完全无法反驳，但是感觉哪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还有琼斯……” “嘿嘿，老头子活这么久够本了，早已经准备好去死喽！” 老琼斯欢快地回答， 他的笑容灿烂到几近虚伪，松弛下垂的老皮堆积在一起，将眼睛挤成细缝，嘴侧木偶纹深刻，推开下巴露出白牙，丑陋得令人心惊，像是拉扯一件和内里毫无联系的套皮面具。 有这么值得高兴吗，安迪心想，他完全无从判断这老头的真实想法。 他把自己挤出了身体，站在高空冷眼旁观小小隧道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无悲无喜，一切都和自己并不相干，神只是看着。 几个人的表情都是冷冷的，用鬣狗那样的神情相互打量，像是在分配什么东西，安迪发觉自己的眼神也冰冷得跟冬天一样。 可这一切分明又是和自己相关的，身体里的他被一分为二，其中一个被队长的话所煽动，他的身体已经在欢呼雀跃，急不可耐，每块肌rou都青春地鼓动起来，仿佛回到少年时。浑身发痒，就好像有虫子在爬，疯狂的恶魔在他体内欢喜地狂啸，“承认吧，承认吧，你想要这么做，你根本逃不掉的！” 而另一个他只是不安，相当不安，极端不安，事情一点点脱离掌控，马车就要朝着悬崖下的无底深渊跌落了。事情本不该这样发展，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探索任务，不该出现复杂的变故，也不该出现命运相关的抉择。 本来就不应该是这样的！面对一只S级魔兽我们分明没有任何准备，还有随时都会到来的余震，稍有不慎就会死啊！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会急迫到这种地步呢？ 他在内心咆哮，可怎么都发不出声。 玛德琳轻声说，“也许我们该先出去……” “不行，出去之后一定会有人泄露，一定会有，没有人能把自己的嘴缝死，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队长杰森的眼瞳幽幽放着光，发绿，像饿极了的野狼，“第一次震动马上结束了，之后还有余震，这里的确可能马上就要塌陷，所以这会是这批财宝重见天日的最后机会……你们…真的要拒绝吗？” 没有人能说出拒绝两个字，一种无形的气势将所有人都裹挟住了， 像黏结的蛛网，被沾上了就没有人能挣脱，只能安静等待网中央的那个神秘猎食者…代表死亡幸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