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高山流水

    赵士贞在里面还在一板一眼的问着什么，但严小姐气若游丝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弄得赵士贞很郁闷，根据他的经验这位大小姐八成是在装病但自己还没辙，因为严家的地位不是他随便应付就能过去的，所以这个难题他解决不了，只能推给师傅看他怎么办了。

    陆成进来坐下，赵士贞向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陆成点了点头：你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才活见鬼了！他假装沉吟一下说道：“严小姐得病我差不多已经清楚了，此病应为百合病，”在中医里面百合病并非后世那种女孩子之间关系很好的含义，因为明朝还比较纯洁，菊花依然是一种花、小姐仍旧是尊称、百合指的也是那种可以入药的植物，百合病是一种情志病，因为其药方里面主要用药大多都有百合，所以称为百合病。赵士贞有些疑惑，严小姐的外在表现确实为情志病，但是身体内在症状却不对，百合病的几种身体现象并不具备。陆成自然不会管他怎么想，继续说道：“然则小姐的这种病症极其轻微，并未外现，因此不需要施以汤剂或针石，可以取鲜山楂切片，晒干后泡水，水中可加些许蜂蜜饮用，此方虽简但定有奇效，”旁边小青和小朱一起认真记下了，赵士贞听了药方心里却一下就明白了：得，这就是个装病的，师傅也看出来了，拿开胃的山楂水糊弄她呢。。。

    陆成看另一个丫鬟叫小青的并不动身，知道没有机会亲自向严小姐道歉并给她出主意，只好招呼小朱说还要对她叮嘱一番，然后两个人走到一边，赵士贞既然已经知道严小姐是在装病也就不再关注，索性到桌子前面把陆成刚才说的“药方”郑重其事的写下来。

    陆成轻声对小朱说：“你告诉小姐我本来今天是跟她道歉的，但也没机会亲口说所以你事后转告吧，至于她的婚事，我觉得可以想别的办法拖过去，但还是要看严小姐又多不想与王府结亲，如果死也不同意的话，我过几天看能不能给她弄到一种药，这种药能造成她假死，如果她愿意我可以试试，”跟李时珍聊天的时候李时珍说从一个江湖人士那里得到一种药，吃了以后心跳、呼吸减缓到极慢的水平几乎觉察不到，而且身体也开始变凉，不过解药太难得，那人感念李时珍救命之恩将药和解药各送给他一小瓶，李时珍试过果然如此，就和陆成探讨过是什么原理，陆成知道这是假死现象，有很多药能做到这一点，但解药李时珍也不知道成分，所以陆成也不清楚，此时却忽然想了起来。

    小朱并不懂，但是听说“假死”这个词可把她吓到了，只能点头一会跟小姐说说。陆成看差不多了就招呼赵士贞走了，估计一会还要去颐园。小朱满怀心事的进了房间，让小青去休息，小青一走严钰菡就坐了起来：“他说什么了？”但还没等小朱回答她忽然耸着鼻子闻了闻：“昨天的那种猪蹄？”小朱这才想起，赶紧从怀里掏出猪蹄递过去，严钰菡开心的打开纸包啃了起来：“他说什么了？”

    “他说今天是来道歉的，然后说如果小姐死也不想嫁给王家公子，他也有办法，”然后就把陆成的话重复了一遍，严钰菡停了下来，抱着啃猪蹄愣愣的想着，但只用了一会她就咬了咬牙：“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王公子的，你去找陆公子跟他说，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小朱撇了撇嘴：不是扇人家巴掌的时候了。

    陆成现在着急李时珍什么时候回来，算算时间应该快了，京城不至于需要那么久才能回来，估计应该是辞职手续一类的事情给耽误了，但这几天也应该能回到河内县，他回来还有好多事需要跟他商量。

    回到店里本来想先打发走赵士贞，喊上杨南溪和戚继光下午一起去颐园，但眼看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就留下他一起吃饭，赵士贞嘴都乐歪了，陆家的饭食已经成为他和杨南溪、戚继光的最爱，中午陆成又亲自下厨，把几个人吃的肚子溜圆，尤其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猪蹄，杨南溪坚决要求连吃带拿，说自己父亲还没吃过，陆成想了想，那还得考虑一下郑王一家子，只好又让罗氏准备六个猪蹄一会自己带着，戚继光听说要去文会，赶紧跟陆成说先去换件衣服不能穿着甲胄去，陆成让他快去快回最好把行李也带来今晚就在这里睡，明天就搬新家了，那里比这里要宽敞很多所以给戚继光留了房间。戚继光很快就回来了，也是一身文士打扮，杨南溪看了心中也暗暗喝了个彩：好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文士。

    陆成不想去太早，反正上午的文会前三评选自己也觉得避免众人尴尬就不去了，下午是歌舞评选跟自己更没关系，因此午饭吃完了几个人又聊了一会，顺便回答了赵士贞的几个问题，跟他说等李时珍回来了就把医术拿出来让他俩一起学，赵士贞满意的走了。几个人看着快到申时了才在杨南溪的催促下动身，到了颐园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上了阁楼，陆成跟众人告罪，说今天上午看了个病人所以没有抽身赶过来请大家恕罪，今天穆知府没来，众人听说他还懂医术能给人看病更是意外，要知道明朝懂医术的读书人数不胜数，但是能真正开诊治病的可就不多了，所以大家还是有些惊讶，但治病救人是个好理由没有人能说什么不是，反正上午进行的也是很没味，才子们基本都声称有事没来，中午过后才三三两两赶了过来——下午有歌舞评选当然要来，陆成到的时候名次排后的几个都已经选了出来，现在是在评前三名，陆成一听这还跟自己前世看的电视节目差不多啊，果然娱乐圈也就那么些花样。

    众人坐定，杨家上来一个管事，说下面的已经准备好了请诸位下楼观看，陆成才知道歌舞评选是在下面的广场而非阁楼，也是，阁楼哪里盛的下那么多观看者。下了楼朱载堉因为要画这些舞者的舞姿以备研究用就没有坐在上面，跟郑王说了一声就到下面更近的地方去看，陆成跟诸位打好招呼也带着戚继光来到下面找个把椅子坐了下来，作为本届文魁他是有资格坐在前面的，杨南溪和朱载堉也坐在他身边一起观看，这边顿时成了场中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比郑王那边的人气都旺。

    杨府一个五十多岁的管事来到了场中，向台上的贵人们行了个礼，转身喊道：“歌舞表演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时刻，现在还剩下三位姑娘：分别是菡春楼明月姑娘、荷悦楼易姑娘、合春院柳五娘，按照往年的规矩，一会各位姑娘歌舞时诸位可对自己心仪的姑娘送金花，一朵金花十两银子，最后金花多者为本届花魁。”这些都是往年老规矩了，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只有陆成等少数几个人第一次参加并不知道这些规矩，明朝大多数时间逛一次青楼所需花费的银子大约也就是六七两，而向这些花魁送金花却是以十两起价的上不封顶，因为这种场合已经逐渐演变成富豪们斗富的舞台所以杨家也并不方便阻止，更何况这是文人雅士的聚会，这也就变成了一种风雅的活动。但陆成对此一点都不在乎，他不准备往这里面扔钱，自己又不是傻子，虽然前几天道士赏了他白银五千两，自己的香水也挣了几千两，再加上各个香水承销商经过一番腥风血雨已经确定了规则并把合约签了，这几天就要成立商会，自己马上就要财源滚滚，但是像戴头巾的土豪们一般往女子身上扔钱这种事他不干，更何况那帮有钱人扔急了可不是自己能拼得过的，他就下定决心看热闹。

    第一个上场的是荷悦楼的易南竹，陆成对这个名字很喜欢，不禁多看了一眼，这是个比较清秀的女子，大约有十五六岁，跳了一曲舞蹈陆成看得津津有味，朱载堉却皱了几下眉头，场下大多数女子都注意朱载堉的表情，这位少年可是著名的舞蹈大家，能得到他指点那是非常难得的，所以刚才在他的注视下易南竹都有些紧张以至于有一个地方出了一点小错，因此朱载堉皱一下眉头众人就都知道这里出错了，在易南竹舞蹈的过程中旁边不少人就开始招呼杨家的下人说自己送多少金花，作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陆成来说，银子的价值他基本已经摸清了，目前一两银子按照购买力来算大约是六百元人民币，他看了看旁边牌子上易南竹名下的金花数量，然后又在自己脑子里算了一下：好吧，七十多万人民币了，陆成有些咂舌，这比某富二代在夜店一次消费的都多，有钱人真踏马无聊！

    下一个上来的是菡春楼的明月姑娘，陆成昨日就看到她歌舞了自然知道，而且人家还给自己递了一盏茶，明月姑娘是个清倌人，但是与一般的青倌人不同：她是真的卖艺不卖身，因为这个被第一个老鸨子打的死去活来饿了五天也没松口，本来老鸨子想用青楼最下流的手段逼迫她就范，谁知她找机会上吊了，被救回来以后菡春楼老板不知为什么就放过了她，所以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还保持着清倌人的身份，为此她拼命练舞学琴，就为了多挣些钱使自己能早日离开这里。这些年她挣的钱已经不少，算起来过了这次文会就可以赎身，但是对于菡春楼来说这个花魁名头太重要，所以她仍然过来做最后一次文会表演。

    都知道明月姑娘最擅长的是抚琴，她的老师是肃庵先生丁钲，那是真正的琴艺高手，虽然乐理和律学大家是郑王父子尤其是世子殿下，但琴艺还是要看肃庵先生的，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明月姑娘的琴艺江北第一。

    明月换了一身素装，除了衣襟上绣了些简单绿色花饰，全身上下全是白色，在绿花的映衬下更显素净，头饰也比较简单，乌黑的发髻上插了一根普通的银钗，整个人几乎不带烟火气，这种简单的妆容却使她令人感觉像是姑射仙子一般凛然出尘。众人顿时被她的气质所吸引，霎时全都安静了下来，她缓缓坐在放置在广场中间的古琴前，神态自若的点燃了琴桌旁香炉里的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四散。铮的一声，她伸出葱葱玉指开始拨动琴弦，月光下一曲《高山流水》缓缓传出，陆成心中一竖大拇指：高啊！文会上富豪们为了自己心仪的女子斗富，虽然显得财大气粗但这是文会啊，高山流水是啥意思？寻找知音啊，越是土鳖越要往身上贴金证明自己是金龟子，所以富豪们扔起钱来更要挥洒随意显得自己不带烟火气，你看那边那位俩大黑眼圈的胖子，指挥着下人在牌子上写了个数字是五十，你再看那个明显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中年麻杆，扔的金花是七十，好了，旁边有个傻子扔了一百，豪气，一千两白银就这么扔出去了，陆成看傻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却没注意明月姑娘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自己，明月姑娘有些纳闷，这位陆公子怎么只看男的不看女的？难道自己的琴艺还不够好？不可能啊，师傅说自己已经可以称为大家了，可她并不知道其实陆成对于古琴没有一点鉴赏力，他就是个棒槌！明月姑娘的琴声只能让他感觉飘然出尘很有意境，但这不能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看傻子更有意思！

    一曲作罢，余音袅袅，众人仍沉寂在琴声里不能自拔，旁边牌子上已经写出了三百六十朵金花的数字，二百一十多万人民币，陆成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够土豪！但陆成并不知道这还是因为文会大家都有些收敛不好太狂浪，真正的斗富场面这点银子还不够一个富豪扔的。就目前的金花数来说，下面的柳五娘不出点绝活还不大可能超过明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