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期而遇
攀岩作为一项新兴运动近些年在学生中很是火热。南方大学的社团中,攀岩社一直是社员人数居高不下的大社团。与风鸢社不同,他们屡次在一些比赛上获奖,学校给起经费毫不吝啬。 倪雯望着那面看起来昂贵的攀岩墙,心里不免有点儿嫉妒。 等我们登顶卓奥友,看他们还怎么嘚瑟!她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一个身材健硕,长相粗犷的男生正趴在岩壁中间,往上攀爬着。倪雯抬头看了看他,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攀岩社的社长徐大力,怎么说呢,是个没头脑的粗壮男人,一看见女孩就非打招呼不可。更让人讨厌的是,永远在讲自己在大学生攀岩联赛上勇夺桂冠的故事。她若不是有求于人,绝不会与这号人物过多接触。 倪雯今天没怎么打扮,头发甚至有些乱蓬蓬的,身上穿了一套浅蓝色的运动装,即便是她的室友也很难在人群中认出她。总之,已经是非常不修边幅了。 可徐大力仍是发现了倪雯,在岩壁上用又惊又喜的眼光打量着她。 他用最帅气的动作绳降到地面,擦了擦汗水,就朝倪雯走了过来,“阿雯,找我干嘛啊?” 不要叫我阿雯!被他这么称呼,倪雯心里别扭的不行。 倪雯平复心情,笑着问道:“大力哥,我们登山队最近缺人,你能帮我问问你们社员有没有感兴趣的吗?” “阿雯你都亲自来了,大力哥肯定帮忙啊。” 倪雯见他答应,为了防止他一直喋喋不休下去,打算直接离开,于是说道:“那就感谢大力哥喽。有消息的话请发短信给我。” “哎,我这儿有两张西餐厅的优惠券,晚上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徐大力堆着笑,挡住倪雯的去路。 “好啊!我好久没吃西餐了。”倪雯笑了笑,话锋突转,“可是这件事不解决,我最近都没时间啊。我得联系好多人呢。” 她说完这些话,觉得自己快要呕吐了。 “放心!阿雯你这件事我肯定很快帮你解决。”徐大力摆出认真的神情。 随后,倪雯又嘘寒问暖一番,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徐大力的纠缠。 她其实不算特别讨厌徐大力这样的人,只是觉得和他交流起来很麻烦。 平日里,倪雯有过不少追求者,大多被她拒绝了,少数几个成功的人也会在一周内发觉她根本不会花时间陪伴男友,最后惨淡收场。 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在这些事上浪费口舌和时间,除了登山队的队员,她几乎不和其他男生说话。 傍晚,倪雯昏昏沉沉地听完选修课,又回到社团清点登山装备,等到结束已是深夜。她想到新队员还是了无音讯,脚步变得有些沉重。尽管从活动室到宿舍仅20分钟的路程,她却觉得需要走两个小时。 入夜后空气相当清净,倪雯一个人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走着。道路两旁是茂密得几欲遮住路灯的松树,偶尔会零星出现几棵槐树,枝桠延展向天空;尚未绽放的花骨朵已散发出沁人的香气,闻着香甜似蜜。她拎着只放有几本书的置物袋,肚子偶尔会奏响抗议的乐章。 有太多事搅扰她的思绪,以至于她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前方还有个行人。 木清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体育场了。这两天,倪雯的电话和唐元元的出现使他心烦意乱,于是翘了课,去酒吧喝了几杯。晚上回到学校,他仍感到心口有一股躁动,又去体育场跑了五六圈才准备返回宿舍。 南方大学的宿舍区分散得厉害,不但容易走错,而且距离也比较远。大多数学生都是骑着脚踏车出行。 木清醉醺醺的,早把脚踏车遗忘在了公交车站。等跑完步,他清醒了些,想起自己的脚踏车,懊恼不已,可他并不打算再走回公交站取车,因为觉得麻烦。 结果,他就像深夜街上的醉汉,迷迷糊糊地走着,连错过回宿舍的路口也不清楚。 “呀!” 木清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撞了他一下,他自己没什么事,倒是后面传来一声惊叫。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定眼一瞧,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倪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虽然不痛,但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抬起头,刚想道歉,入眼的脸庞却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这?” 倪雯想起这人的混蛋,顿时怒上心头,语气不善。 木清直愣愣地盯着倪雯的脸,丝毫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喂!你突然聋了?”倪雯喊道。 木清这才回过神,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倪雯。他轻咳了几声,神色尴尬地开口说道:“阿雯,好久不见。” 倪雯闻到一股淡淡地酒味,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木清没有回答,而是搪塞道:“你好像瘦了不少,是不是训练太幸苦了?” 倪雯凝视着木清的双眼。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种情形使木清全身不自在。他不管哪条路是对的,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左走,想赶紧远离。 “你给我站住!”倪雯真的生气了,忍不住吼了出来。 木清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回头问道:“怎么了?” “你真的放弃登山了吗?” 倪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经她一问,木清这才转过身,神情认真许多,回答道:“也许吧。” 倪雯的目光透着失望,但仍继续追问:“你想看着她建立的社团消失吗?” 看着她的社团消失?木清苦笑起来,他可是亲眼看着她消失了。 “去找其他人吧。” 他摆了摆手,掉头往原先的方向走去。 这次,即使听到倪雯的呼喊,他也没有停下。 “喂!混蛋!你的宿舍在另一边!” 木清骤然止步不动。这句话宛如一串电流,瞬间通过他的身体。我好像是迷路了,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太丢脸了! 木清机械般的再次转身,走回到倪雯站立的地方,难为情地问道:“往哪边走的?” 倪雯没有为他指明方向,仰起头说:“你跑赢我,我就带你回去。” “我喝酒了诶!你用得着欺负醉鬼吗?” “这个点没人会从这儿过,要不你就睡马路?” 倪雯之所以提出和木清跑一场,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心情不爽,另一方面她想起了唐元元说过的话。他说她在体能和技术上不输任何一个男队员,但她还不是一名真正的登山者。她很想试一试自己距离真正的登山者还有多远。 她不知道木清的体能还剩多少,可他曾经只差一步便能成为职业登山者,即便不再登山,他也绝对不会弱到哪去。 或许这样,她便能掂量出自己和倪淼的差距。 倪雯没有留给木清选择的余地,他只好点头答应。 体育场空无一人,甚至路灯都没有亮几盏。带着一丝冷意的晚风在跑道上微微吹拂着,倪雯和木清站在跑道的起点处,两人各自做着拉伸。 “老规矩,15圈,看谁先完成。”倪雯说。 登山队有着严格的体能要求,要想成为登山队员,就必须在心肺功能,负重能力,力量素质,平衡能力四个方面达到基准线。心肺功能的训练尤其是重中之重。 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氧气的含量会迅速减少,强大的心肺功能可以帮助登山者快速适应这种环境。登山队每周长跑35圈,每隔一天都会进行一次远距离长跑,15圈约5公里的距离是很多队员的噩梦。
他们要前往世界的第三极,就必须把身体的各个方面推向极限。 “15圈是不是太多了?都这么晚了。” 又回到体育场,木清酒醒了,看着跑道不禁有些发怵。 “怎么?你怕了?” “阿雯,你还没登过山呢。”木清笑着说。 倪雯确实还没真正登过雪山,但她完全不理会木清的问题,直接反击道:“前辈,你话太多了。开始吧!” 倪雯按下左手腕上手表的计时键。俩人互望一眼,便跑了出去。 倪雯毫不示弱,奋力的跑着,一直领先在前面。她很认真,就像在参加一场真正地比赛。 风拂过肌肤,心脏在加速跳动。木清用力的呼吸,让肺部全力地摄入氧气。他好像能听见血脉中血液涌动的声音,一种久违的心情正在胸腔中酝酿。 注视着倪雯前行的背影,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胞仿佛被再次激活,登山中那种向上而生的激情似乎又回来了。 第六圈时,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到达极点,速度略有放缓。然而第八圈开始,两人再次加速。倪雯一直跑在头部,而木清紧跟着不放。 进入十三圈,倪雯和平常训练时一样,感觉到体力明显下降,心肺在痛苦的呻吟。虽然她用尽力气,可仍不能重新提起速度。 就在这时,木清逐渐追了上来。他看起来也非常痛苦,却能维持住自己的速度。两人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倪雯竖起耳朵,聆听身后的动静。激烈的脚步声不停地响起,一股热量从后面传来。 他要超过我了。她身心震颤,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输。 木清结束了第十五圈,跑到了终点。间隔20秒左右,倪雯也到达终点。 木清到达终点后,慢跑几下就倒在了跑道上。而倪雯的状态要好很多,只是大口的喘气,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这是平日里规律训练的优势,可是倪雯不明白这种优势为什么没有让她胜出。 “你经常跑步吗?” 倪雯走到木清身边,用脚碰了碰他。 “很久没这么跑了。” 木清躺在地上,声音虚弱。汗水流入他的眼睛,有点辣辣的痛,导致他看不清倪雯的脸。 “那你为什么能跑赢我?” “因为最后几圈你退缩了。”木清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没有成功,“登山是痛苦的运动,登得越高,便越痛苦。就像跑到最后几圈一样,你在缺氧,你很痛苦,但只有超越极限,才能抵达顶点。” “你还没能适应极限时的痛苦。”木清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 倪雯开始沉思,回忆自己刚刚的状态,还有平常训练时自己面临极限的反应。 她对木清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我送你回宿舍。” 倪雯搀扶起木清,一齐离开体育场。 “阿雯,你要做好准备。”木清转过脸,看着倪雯,正色说道。 “不用你说。”倪雯仰头看着天空,“你一个不再登山的人就不要对我说三道四了。” 木清不再言语,一路沉默。 宿舍里,倪雯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地合了起来。 我还没有追赶上她。 这是倪雯入睡前,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