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阿尔法
烟灰掉落在昂贵战术靴上。 这是阿伦身上最后一支雪茄，现在只剩下三根手指宽的短短一截。 据说这些雪茄都是拥有古铜色肌肤的少女，用她们的双手和大腿制作而成的，所以每个人都能从吐出的烟雾中闻到金钱和女人的气味。 不过阿伦现在只闻到潮湿的金属气味，刺鼻的机油味，还有男人身上的臭汗味。 就这样吧。 阿伦放弃了多抽最后一口的念头，用三根手指摁灭了烟头。 “阿伦，那些老古董设备没有那么重要。虽然能增加我们的谈判筹码，但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既不是技术，也不是火力，而是……那两个人。你应该清楚……” 出发前，休伯特曾这样对他说。 他知道休伯特打的是什么算盘，休伯特必须在人心浮动之前，抢先做出应对。 丧尸疫苗的秘密就快遮掩不住了。 他知道不少人私下在怀疑丧尸病毒治愈的可能性，也知道星火镇里的那些小屁孩身上，已经表现出变异的第一阶段症状。所以休伯特只有两个选择，说服他们，或者抛弃他。 也可以反过来说，那些表现出怀疑的士兵只有两个选择，加入，或者死亡。 化工厂的设备或许能用，但休伯特最主要的打算并不是批量生产所谓的疫苗，他们都知道高文的话没一句能信，他只想用“人类成功战胜病毒”的希望，来延缓兵变的发生而已。 他们都是弃子，阿伦看着四周充满绝望的士兵心想，我呢？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阿伦，听起来像是冷兵器时代举着盾剑冲锋在前的无名小卒。 所以他从一直让手下称自己为“阿尔法”，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像头领。 带领一群弃子的头领。 最后一线白雾挣扎着从掐灭的雪茄烟头里挤出，缓缓上升，然后被一阵突然刮起的风吹散。 门板重重撞在泥灰墙上，震落一片尘土。一名士兵不经报告就慌慌张张闯入阿伦的临时指挥所。 “阿尔法，这地方清理干净了，大门还算牢固，暂时不用担心外面的丧尸冲进来，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先安排轮岗。” 阿伦的语气带着一丝厌烦，他不喜欢没有纪律的士兵，这些不知从哪个三流部门收编来的人，不仅擅长乱开抢，还擅长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和休伯特能找到的“最好的人”了。 恐惧源于未知。 阿伦知道这些人的慌张里，有一部分是出于他们对未来的茫然，他们都习惯了安逸的生活，知道每个月会有人发工资，知道老了以后有退休金，可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他一切都变了，没有工资也没有退休金，你不会知道明天的事，甚至你都没必要去想明天的事，因为你可能连今天都活不过。 可他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厌恶。 “轮岗？然后呢？”士兵大吼着。 从他的动作里看不出恭敬，也看不出服从，阿伦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否则在丧尸攻进来之前，他就会被这群乌合之众绞死。 “休伯特有他的计划。他早就知道这次行动可能出现意外，所以只派了一半的兵力，留下另一半负责支援。”阿伦咽下恶心和骂人的冲动，捏紧背后的拳头，用僵硬的笑容安抚这名士兵：“放心，休伯特很快就会带人过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士兵向前一步，脸上带着质疑。 “凭什么？”阿伦迎上士兵，他的脸部也因此有些扭曲：“就凭我，凭我和你们一起，和你们这群发臭的猪猡一起被困在这里，够了吗？” 士兵被吓到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如果你表现得温顺而软弱，他们就以强硬的姿态步步逼近，如果你表现得凶残而坚决，他们就只能畏畏缩缩，把所有疑问和不满吞到肚子里。 “还有什么问题吗，士兵。”阿伦故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没，没有了，阿尔法长官。” “那就快去，去安排该死的轮岗。”阿伦发泄完怒气，发现自己又能以温顺的口吻说话了：“休伯特会带人过来的。” 地窖里又只剩下阿伦一个人了。 地上的雪茄烟头被人踩扁了，阿伦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他没空回忆，事情发生时，解决问题总是比找到原因更重要。 休伯特猜到这次行动可能会发生意外，但他没有后备计划，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让这些人继续活下去，阿伦心想，到最后，人都是要靠自己的。 阿伦随手从木加上抽出一瓶红酒，上面已经积灰了。 地窖之上，诗曼和劳伦斯酒庄里一片嘈杂。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呼来喝去，仿佛在迎接什么重大事件，大到连酒庄外的丧尸们在木栏外挤成一片，迫切想要加入。 这原本是趟简单的行程。 一大群人，带着能堆成小山的武器弹药和两辆集卡，一路轰鸣，前往达目的地，拿走东西，然后回去。 故事的开始就和所有人想象中的一样顺利。 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除了烦人的苍蝇蚊子，还有蜜蜂。化工厂的门紧闭着，笨重的设备躺在阴暗的仓库内，就像新婚之夜等待丈夫送别亲朋好友的妻子。 阿尔法打开了电子门禁，虽然没人知道存放这堆破烂的地方为什么要装上这么先进的防盗装置，但他们进去了，里面充满潮气，连地上都铺满了水汽，水汽有些发臭，又有些清香，让人有种想立即干完活的冲动。 他们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要的东西，然后进进出出搬运了几次，最后把载重卡车的四个后轮都弄得微微塌陷。 这时有人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地鼠说他们遇到了尸潮，真不幸。 所有人都知道地鼠是那三个人的老大，但地鼠长了张臭嘴，不仅牙是黑的，还有口臭，声音像只公鸭，说话也不动听，除了一头牛和一条狗之外没人喜欢他。 不过阿尔法还是派鲍克斯去把人接回来，只有四个人。 四个人已经足够了，这附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会动的丧尸了，谁知道这尸潮里有多大水分。 剩下的人还来不及去想，等地鼠回来要怎么嘲笑一番，黑压压一片丧尸就从地平线上升起了。 尸潮就挡在回去的路上，它们的数量如此庞大，就算把附近十几个村落和镇子的人口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么多，阿尔法只能命令车队绕道甩开它们。 但事情还没结束，他们很快发现，不管车头朝着哪个方向前进，总能在路上看到四处游荡的丧尸。 枪声响成一片，最后卡车在瘠土镇的乡间小路上慌不择路，沿着泥泞开进洼地，半辆车都陷进去了。 这里不知道是泳池还是鱼塘，被人用土匆匆填上了，从泥土的表面来看，也就是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或许是地下的水没有排干净，或者因为长期蓄水的关系，周围的土地变得异常松软，卡车经过时就像开到了一堆棉花上。 陷阱，一定是陷阱。 弃车逃跑的士兵们不清楚，但阿伦是知道的。 没有载具，防守尸潮唯一的方法就是建筑和障碍物了，所以他们跑进了这栋庄园，诗曼和劳伦斯酒庄。不知道是为了防备小偷，还是原本新定市郊无处不在的野生动物，前任主人把酒庄建得异常结识和坚固，这才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不过，从目前看来，里面的人被丧尸咬断脖子是迟早的事。 是那些会思考的丧尸，阿伦盘算着要用多少人命去铺一条活命的路。 软木塞被随手扔到地上，阿伦一口气灌下半瓶葡萄酒，毫无甜味，还有些涩口，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也打开了他的思维。 只能这样了…… 阿伦将酒瓶竖在一旁，大步离开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