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除夕
三夫人的办事效率高得出奇，秦柳烟本以为这挨近年关，怎么着学习礼仪规矩都是年后的事，没想到昭宁三十二年的最后一天，她三婶就带着两位嬷嬷站在了暮春斋的院里。 “哎哟，这天儿可越发冷了，红嫣绿暗，多灌几个汤婆子来。”三夫人说着，顺道拉着秦柳烟进了屋，“这位是江嬷嬷，日后教你礼仪和规矩，这位是白嬷嬷，她会教你琴棋书画以及一些入门的诗词，等你认字认的差不多了，三婶就安排你进族学。” 秦柳烟没敢在专教礼仪的嬷嬷面前丢人现眼，只实实在在的向她们二位各鞠一躬表示欢迎。 “老奴说话直，大小姐日后若有受不住的委屈，还请多忍忍。”江嬷嬷回了礼，接过红嫣递来的汤婆子捂着手，看着秦柳烟上下打量了一番，撇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先把话撂下了。 “不敢，嬷嬷是三婶带来的，自然有独到之处，我谈不上会受委屈，顶多学得慢点让嬷嬷多费心罢了。”二十一世纪的乖乖女突然起了一根叛逆的筋，身上的反骨醒了，阴阳怪气把话还了回去。 一旁的白嬷嬷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不经意间笑了笑，“大小姐好伶俐的口齿，只是不知习得多少字？念过多少书？琴棋书画可有哪一项是精通的？” 秦柳烟挑了挑眉转头看向三夫人，见她眉宇间也拢了层怒意正待发作，笑了笑说道：“怎么，二位教养嬷嬷来之前没了解过学生的情况？” 江嬷嬷和白嬷嬷相视一眼，狐疑的看着她。 “我果然不该信老五家那口子的话，一朵野花都能被她侃成魏紫了。”三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只有站在她身边的秦柳烟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不过时间紧急，暂时没有更好的人选，三夫人深吸一口气，把这笔账暗自记下，转身坐下端起了秦氏主母的派头，道：“你们是我家五弟妹推荐来的人，说是她家槿儿从小就承蒙二位教导，因此我对二位的期待还是很高的，我家柳儿自幼体弱多病，家里没打算她学这些累人的东西，如今身子大好了，还得请二位多多费心才是。” “是，夫人就请放心，我们俩都是帝京出来的人，一定把大小姐教的好好的。” “是，夫人放心吧。” 江嬷嬷说着，白嬷嬷应，秦柳烟看着她们低下头却忍不住翻起眼皮去看主家神情的动作就皱了眉，奈何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只好压着不适暂且先忍了这口气。 “时间紧，今日只是让你们先来和小姐见一面，认认人，从初二起，就劳二位准点来教学了，至于什么时辰上什么样的课，二位自行商议，不过柳儿大病初愈，还是得多歇歇的。”三夫人将手中的汤婆子往桌上一放，起身走到她们面前：“今日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与家人团圆吧，周嬷嬷，把封好的红包给二位吧。” “是。” 江、白两位嬷嬷喜气洋洋的接了红包，又连连给三夫人道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肩抵着肩连带着手上的汤婆子也一并带走了。 “三婶……”秦柳烟实在没看出这两人真能做教养嬷嬷，蹙着眉开口就被三夫人制止了。 “你刚一痊愈，消息就传出去了，帝京那边应该会派人来，只是再快也要到开春以后了。” “可她们，实在是……” “我知道，但应下这件事的是老夫人，这两位嬷嬷以前是在王府里待过的，教的是郡主，甚至连公主都是教导过的，我本以为……唉，没想到这许多年过了，她们在五房竟养成了这般模样。” 听起来又是一件得不到答案的陈年往事，秦柳烟垂下目光，五房的存在似乎很是特殊。 “多谢三婶，让三婶费心了。” “傻孩子，和我说什么谢。”三夫人笑着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时候不早了，你换换衣裳来饭厅吧，你三叔也快到家了。” “哎。” 传闻中的三叔秦彦，庆阳秦氏最年轻的一任族长，不过常年在外经商，族中事务多放权给在庆阳的三房、五房分工协理，每年大年初一，几房管事的就都要汇聚在秦彦的书房汇报过去一年的事务。 秦柳烟磨磨蹭蹭换了衣服走到饭厅时，正赶上三叔在给孩子们分玩具。 秦彦见她进来，连忙从桌上的油纸包里掏出一个糖人，“柳儿快，快来，这个啊是糖人，这次不好意思，三叔回来得晚卖糖葫芦的早收了摊，还好这个捏糖人的还在，你尝尝，味道不比糖葫芦差。” 秦柳烟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他手里的竹签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当成小朋友一样的哄着了，长大后也一直都习惯了去照顾别人，甚至都有些忘了被人宠着是什么感觉。 “哎哟老爷，柳儿现在大好了，不需要用糖葫芦哄了。”三夫人穿着亮丽的袄子走进来，顺手抽了秦天磊手里还没捂热的古籍，“可不能再给他带书了，都快读傻了。” “夫人，这送礼物就得投其所好嘛，你把书还给儿子……”秦彦说着就帮儿子去抢，笑闹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柳儿大好了？什么意思？” “多谢三叔，这个糖人，我很喜欢。”秦柳烟应声向他鞠了一躬，举着糖人眼里泪花轻闪。 “好啊！”秦彦鼓掌叫好，人中旁的两撇小胡子都快飞上了天，旋即又拉过夫人低语道：“不过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蹦，还没好全吧？” “哎呀！”之前想着他快回来了，万一派人去送信会容易错过，就没特意给他报信，现在看来不报是对的。 三夫人懒得理他，抽回自己的袖子招呼孩子们入座，“老夫人请了吗？” “请了，正过来着呢。” “好，天色晚了，你们出去多打几个灯笼，千万别让母亲摔着磕着了。” “是。” 小丫鬟们一溜烟麻利的去了，不多时一排人便引着秦老夫人进来入了座。 “你这孩子最是心细，放心吧，我这一路走的安稳着呢。” 三夫人顺势哄了两句，又让秦柏烟起来念了首诗，众人叫好，只有秦天磊坐在凳子上看着不远处丫鬟手里被没收的古籍心痒难挠的。 在这个算得上是异乡异时空的地方，秦柳烟醒来还没几天，就被满满当当的人间烟火气从头到脚罩了一身，那点忧思和愁苦在这样的氛围下，也暂且退却，留给她一份温暖与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