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血月
天际传来一声轻咦，少年负手而立，抬头直视头顶血月，面无表情。与之前相比，血月似乎变大了不少，月身上细密的裂痕清晰可见，缺口在放大后，像是一轮月牙。 似有若无的压迫感传来，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淡定地收回目光，低头轻轻拍打怀中虚弱到几近透明的小小黑，每拍打一下，小家伙虚幻的身体便凝实一分，他自己的身体则在淡化。可少年像是丝毫没有发现一样不停地拍打，直到虚弱到睁不开眼的小小黑突然张大粉色的小嘴巴，打了一个奶里奶气的哈欠，努力往他怀**了拱，陷入沉睡。少年眼角微微上扬，大概是笑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虚化，抬头再次看了眼上方血月，少年在火山灰的冲刷下，随风飘散。小小黑轻飘飘地落在少年干瘪的rou身旁。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际传来第三声叹息，血色月光突然黯淡，一个黑点从血月中浮现，渐渐放大，于此同时，地底世界再次沸腾。火山群喷出滚滚浓烟，死水荡起涟漪，枯木林根须飞舞，黄山岭震颤不已，岩浆池剧烈翻滚...... 似犬吠又像狮吼的声音响彻天地，漫天飞舞的火山灰凝滞于半空，灰暗的天色突然晴朗，浮现出半张狰狞的恶鬼面容，而那残缺的血月正是那张鬼脸的眼睛。 地底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古老的气息潜伏在暗处默默窥探，一道道畏惧，哀伤，贪婪，绝望，不甘的目光投向空中黑点，不愿挪开。 随着黑点的飘近，它的体貌逐渐清晰。那是一头小兽，准确的说是一头幼兽，看起来应该刚生下来不久，毛短rou瘪，通体金黄，长了一张极其丑陋的鬼脸，与天上的那半张相似，又丑得各具特色，各有春秋。 幼兽轻轻落在少年的rou身上。与少年起伏的胸膛不同，它的肚子没有任何动静，双眼紧闭，毫无生气，是一具早已夭折的尸体。 正处于熟睡中的小小黑像是嗅到了什么，抽动着扁平的黑豆鼻子，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张好似从地府爬出来的狰狞鬼脸，吓得小家伙一个激灵，朝身后翻滚而去，趴在自己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旁。 本能的驱使下，小小黑摇摇晃晃地跑向自己的rou身，可那具身体早已凉透，无论它如何蹦跳，都无法融入其中。沮丧之下，小家伙重新回到少年身边，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想要舔舐少年的面庞，却舔了个空，急的它呜咽不止。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小黑强忍恐惧，畏畏缩缩地把目光重新投向那张丑陋的面孔。它看了会幼兽的rou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在大小上相差不大，再次看了眼少年，小家伙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迈开短腿冲向幼兽冰冷的尸体。 出乎意料的是，小小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碍，轻而易举地融入其中，彷佛那本来就是它自己的rou身一样。很快，幼兽的尸身有了反应，眼皮不停抖动，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它似乎是在睁眼之前就已经死去，甚至可能生下来就是一具死胎，这么长时间下来，尸体虽未腐败，上下眼皮却黏合在了一起，想要睁开绝非易事。然而，对黑暗的恐惧以及对再见到少年的渴望迫使小小黑全力挣扎。终于，一道裂痕出现在幼兽的右眼皮，暗黑色的血液渗出，它总算是睁开了一只眼睛。尽管，眼皮裂开的位置并不正确。 这只眼睛死气沉沉，根本没有新生时期该有的明亮清澈，反倒更像是弥留之际已经退化的零件。加上血污的遮掩，幼兽的视野虽不是一片漆黑，却模糊浑浊，只能勉强看到少年的面部轮廓。它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可身体似是有万斤重量，根本不受控制，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反应，它唯一能够使唤的就只有这只瞎了一半的残疾右眼。 第四声叹息响起，远比前三声虚弱无力。小黑听到了，它努力上翻右眼，看到的只有一片暗红。血月黯淡了不少，那半张鬼脸呈哭相，一股哀伤绝望的气氛在整个地底世界蔓延。其中，不乏冷漠，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突然，天上的半张鬼脸把视线重新聚焦在少年干瘪的尸体上，赤红月光时明时暗，闪烁不定。半晌，像是拿定了主意，血月光芒大放，照射在小黑原本的尸体上，焦炭尸块在一阵颤抖后猛然炸开，血rou四溅，淡淡的香气扩散开来，在朦胧月光的牵引下朝少年的rou身席卷而去。 岩浆池中，气泡翻滚，一对儿黑漆漆的孔眼从池中探出，似是嗅到香气，剧烈地收缩着。 被血rou覆盖，少年透支的rou身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血水，那些rou块则紧紧贴靠在少年的肌肤上，一分一毫缓慢融化，他的rou身迅速饱满起来。 当最后一块血rou融化在胸口，洪福终于清醒，入眼便看到了趴在胸口的幼兽。少年并未被小家伙丑陋狰狞的面目吓到，而是盯着那只唯一睁开的污浊右眼，看得出神，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洪福鬼使神差地呢喃道：“小黑？” 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幼兽的右眼激烈翻转，血水从眼皮上的伤口再次流下，让它原本就不清楚的视线更加模糊。 察觉到异常，洪福挺身坐起，将小家伙抱在掌心，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少年心惊，仔细打量起手中幼兽。小家伙的身体软弱无力，冰凉如尸，肤色暗沉，配上它丑陋的鬼脸，像是从九幽地府爬出来恶鬼。 洪福下意识扫了眼四周，没有找到小黑的身影，他再次低头看向怀中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独眼，心中越发确信，这个长相怪异的幼兽就是小黑。不管模样怎么变化，眼神骗不了人，发自灵魂深处的亲切感也错不了。 经历过地熊的摧残，洪福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小黑的伤势，回天乏术，神仙难救。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又身处何处，但是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小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少年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所以，怀中幼兽必须是小黑，也一定是小黑！只是...幼兽此时的状态很差，较小稚嫩的身体像是空壳，充满死气，原本就没有生长开的四肢在长时间没有血液的供给的情况下，已经开始萎缩，它的肚皮就像一层薄纸，甚至能看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纠缠在一起的内脏。 这就是一具尸体，一具早该腐烂分解，回归天地，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 洪福抚摸着幼兽僵硬磕手的毛发，通体暗黄之色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老黄。老黄的毛发同这幼兽一样，暗黄无光，摸起来僵硬茬手。 幼兽焦躁不安的右眼在少年的安抚下逐渐柔和，它痴痴地盯着少年，尽管疲惫，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闭上眼睛。它怕，怕闭上就再难睁开，再也看不到陪伴了它短暂一生的少年郎。 “放心吧，小黑，我在呢，我在呢。” 少年一遍又一遍梳理幼兽的后背，掌心泛起淡淡荧光，一股股暖流涌进小家伙虚弱的身体，久违的舒适感让它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眼皮上的伤口瞬间愈合，萎缩的肢体缓缓伸展开来，身上毛发齐齐脱落，露出下面愈渐凝实的皮rou。幼兽的身体明显在好转，然而，洪福额脸色却愈发难看。外在的伤势，残缺看起来严重，对暖流来说只是顺带，真正的问题在小家伙的体内，它的内脏早已坏死，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若是不能将脏器复原，逐个温养激活，幼兽永远都不会恢复。洪福不懂医术，他目前的武道实力也做不到一力降十会，好消息是，他的分筋错骨手已有小成，五脏六腑虽与筋脉关节不同，却殊途同归，在技巧的运用上相差不大，只是需要更加精准小心的控制。以洪福目前的水平要做到细致入微还很困难，但他有暖流相辅，只要不是致命失误，就能为小黑试出一条活路来。 形势所逼，少年没得选，只能冒险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