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七章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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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称不上,但曦公主已经适应了正殿的宝座,不日便能堪大任。” 张离抬起头直视楚余冰冷的眼神,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似乎已经预见自己的下场。他眨了眨浑浊的双眼,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老奴纵有千般万般的不是,可那意图置您于死地的毒,说到底还是王后殿下亲自沁进去的呀……明明您已重病缠身,气息奄奄,可她连几日都不愿意等,非要立即弑君保全孩子的王位,这样的枕边人,您——” “张离!别说了……别说了……” 楚余指向张离的手在微微颤抖,过会儿便放下了手臂,晶紫色的眼逐渐湿润。他慢慢阖上双眼,努力不让别人看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陛下……老奴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只是我八岁起就跟在您的身边,对您的性子知晓地一清二楚。” 张离望着微阖双眸的楚余,见他没有打断的意思,才继续说道,“您缺乏帝王的杀伐果决之心,对人情一直抱有幻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对手拿住心性,直至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您打一开始就不适合做王,只是阴差阳错在这个位置呆了二十多年,现在才回归原点罢了。” “……” 楚余没有既没有斥责他,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默着倚靠在床榻之上。他缓缓睁开眼睛,晶紫色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沉寂许久的死水。 “陛下,张先生的意思是——” 李赞听张离这么说,确定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急得忍不住起身开口,“他——” “他说的对,我不是一个优秀的王,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否则我的挚友不会命陨沙场,我的子民不会被他国无耻要挟,我的孩子也不会屡次三番遭受非人的折磨。” 楚余沉吟良久,终是缓缓开了口,嘴角竟漾起释然的笑来,“在宫城里呆了二十多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不适合这里,真是可悲可叹……只是大错已铸成,我那可怜的孩子还生死未卜,不找到他我又有何颜面去寻挚友呢?” “陛下!” 李赞听楚余如此说话,以为他存了寻短见的心思,吓得慌忙行了个大礼,急急道,“您是雪华的王,朝中大局还需要您主持,千万不能做傻事啊……衡钧殿下差点丧命才把您救了回来,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想想啊!” “余……” 这一次张离叫了他的名字,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被楚余听见了。他怔了一怔,侧眸望向额头淤青的头发斑白的侍从,慢慢笑了笑。 “你说我缺乏杀伐决断之心,说我本不该做王,可我毕竟支持雪华走过了二十多年——至少对于子民之爱护,对于江山社稷之发展,我无愧于心。” 不知为何,楚余说得很很慢,可晶紫色的眼眸也十分明亮,就像耀眼璀璨的星火——上一回见到这样的眼睛,似乎还是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会儿陆扬总陪他一道骑马射箭,饮酒作诗,两人形影不离,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连先王后都在宴席上取笑他们。 自从陆扬殉国之后,楚余就再也没有开怀大笑过,眼中的光彩也消失不见了。这会儿又被张离看到,他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隐隐有些害怕,就像知道一个早晚都会来到的难以接受的事实一样。 “阿离,扶我起来,去看看王后。” “陛下?” 张离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您要去找王后殿下——” “是。” 楚余有些艰难地撑起身体,眉宇间微蹙了一下,“这几日她一定不好过,我得去看看,免得……出什么事。” “陛下……” 张离看到楚余没有任何迟疑地说出了这些话,心里泛起了酸涩,随后轻轻点了点头。他走到楚余的床榻前,伸出手用力扶起久卧在床的男人,感觉压在他身上的重量都轻了许多。李赞马上将折叠轮椅从柜子里取出来,和张离一起扶着楚余坐上轮椅,随后摘除了他身连接主机的医疗仪器。 楚余感觉到周身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就像终于卸下了重担,重新获取了新的生命一样。他看到自己腕骨边隐有三股能量的印记交互闪烁,心中大约猜到是林修逸和陆家两兄弟命力的联结,眸中不禁氤氲出温暖之意。李赞和张离推着楚余走出附国医院,沿着偏僻的小道一路向前,偶尔碰见几个侍从都惊异地向他行大礼,而楚余也是礼貌地点头致意。 “沙沙……” 轮椅驶过厚厚的叶堆,楚余抬起头,发现身前不知何时落下了几片青葱的叶,已经簌簌铺满了通往远处的道路。张离小心地把他头顶的叶子拿下,本想顺手扔掉,却被楚余一把抢到了怀里。 “陛下,您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 张离无奈地笑了笑,楚余捏着树叶晃一下,百感交集道,“春天来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注意到宫墙里的春天了。” “陛下身上的毒已经治好了,以后有无数个春天等着您。” 张离由衷地对楚余说道,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四散飞扬,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光影里。楚余恍惚地看着他眼边的皱纹,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忍不住说道,“阿离,你思虑太多,其实——” “咚——————————————!!!” 沉闷的钟声忽然打断了楚余的话,他蓦地望向远处的后殿,感觉浑身上下都猛烈地疼痛起来,还没说话就咳出了一口血!李赞立刻俯下身想去诊楚余的脉息,却被他握住手推开,上气不接下气道,“推我去后殿,快……” “好,马上。” 李赞本想再说些什么,张离却立刻推着楚余往前跑去,终于来到了后殿之前。室内传出了凄厉的哭声,几个红着眼眶的小侍女跌跌撞撞跑出门禀报,在看到楚余的那一刻迅速俯下了身子叩头。楚余感觉喉咙里都是血腥味,想说话都开不了口,幸好张离出声询问了大殿的情况。这一问就把小女孩们的情绪激得爆发出来,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心绪,哽咽地说道,“禀陛下,王后殿下她……服毒自尽了。” “…什么……” 楚余眼睛都发直了,他马上转动轮椅冲向卧室的位置,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素衣的女子,脸惨白地没有血色,就像是早已枯萎的花。他险些晕厥过去,幸好李赞跟随他身后不断传入能量,才勉强地定住了自己。
“陛下,这是王后殿下给您的遗书……请节哀。” 王后身边的首席大宫女遣散走了其他侍从,关上门设立隔音结界,回过身才将一封写好的书信递给楚余。帝王颤抖着手将书信接过,才看了第一行就读不下去,鼓起勇气又看仍是无法继续,最终只是死死咬住唇潸然泪下。帝王那痛苦的模样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以至于李赞都忍不住掩面落泪,而张离也默默地跪在了楚余身后。 “王后殿下说,她是罪人,不配着后服下葬,请陛下按祖法处置。” 年迈的宫女说话时声音也在发颤,但她毕竟见证过朝代更替,显得比其他人镇静许多,“所有罪状皆立于信中,一切交予陛下定夺。” “……定夺?” 楚余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声音,只是凝视着床榻上沉睡的素衣女子,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他看到钟离玥手腕上戴了第一次相遇时的白玉镯,这还是自己送给她的,因为那天忘记带钱袋子,掏了半天才从储存结界里抠出零星的钱币,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给了她。 后来她总拿这事出来说笑,百般嫌弃这个镯子,没想到最后竟然特地翻找出来戴在腕上。 “玥儿……我没有怪过你……我永远爱着你……” 楚余轻轻抚摸着钟离玥的脸颊,感觉到肌肤逐渐失去了弹性,心中剧痛又忍不住落泪。他俯下身在钟离玥唇边落下一吻,感受到她残存的一点温热气息,紫色的眸里没有了任何神采。张离望着钟离玥惨笑了一下,手中忽然显出一把匕首,对准颈动脉就切了下去! “张离先生——————!!” 李赞飞奔过去想去救治,可鲜血已经冲破血管喷了出来,在地面上留下了鲜红的印记。楚余眼睁睁地看到张离阖上了眼眸,泪水顺着面颊淌下了地面,与鲜血混合在了一起。 ……………… “呼……” 微风吹拂,几片树叶从空中飘落,躺在了病房外的窗台上。舒云奕拭去陆衡钧额间的汗水,刚转过身就听他咳嗽了好几声,心下顿时又惊又喜,赶紧来到他耳边,轻声道,“钧儿?你醒了?” “……” 陆衡钧眨了眨眼睛,等眼前的景象慢慢聚焦,才勉强笑了一下,“让舅舅担心了。” “你以往都是三思而后行的,这次怎么如此冲动,做出这种事情来?” 舒云奕一勺一勺喂陆衡钧喝水,眉头微微一蹙,轻道,“丧钟响了——是从后殿传来的。” “后……后殿?” 陆衡钧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恢复力气才道,“母后难道……” “嗯。” 舒云奕慢慢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轻道,“你病着,我们就不去参加国葬了……剩下的事情自有他们cao持,这些事不该管,就不要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