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云压城
“于念，本月12号你跟健悟一起见过客户肖先生，现在被投诉到金融监管总局了。”冷峻的气氛中，郝雯开口。 于念吃了一惊，大脑中飞快地复原当时的情况。但这转瞬的功夫，根本容不得他把记忆碎片完整拼插，郝雯用压得极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当时面谈，你和健悟，是如何跟客户面谈的业务？” 这不是平时郝雯说话的语气，倒像是监考老师抓住作弊的考生一样，眼神中不仅透露出相当的鄙夷，更还尽显十足的愤怒。 于念的大脑有点短路，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但面对郝雯的提问，他不得不把思绪快速地拉回当日，一边搜索自己的记忆库，一边快速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里除自己以外的另外三人。 郝雯，穿着一件红白撞色的高领暗纹羊绒连衣裙，办公座椅的后背上，搭着米色的长款毛呢外套； 贺子章，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工作装扮，只是亮紫色的袖扣与全黑的衬衫和西服，显得既正式又压抑； 李健悟，同样是一身西服，就连领带也打的一板一眼的，跟平时工作日的着装似乎没有任何分别。 来不及细辨三人的穿着中显露的不同意义，就马上回答起郝雯的问题。 “郝总，肖先生是健悟的客户，是健悟拜托我跟他一起去面谈的。当时，肖先生首先拿出一款不是咱们公司的非标场外金融产品，让我们帮忙看一下安全性和收益性，然后又让我们介绍了咱们公司的自益型权益类产品，最后说要自己再想想，暂时还不能做决定，等决定好了再找健悟。” 说完，于念便闭上了嘴，紧张地看着郝雯，希望能通过自己详细的勾勒，让同样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方能尽可能地掌握事态的原貌。 “健悟，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3秒钟后，郝雯才将视线转移到李健悟身上，并轻声地说。 “郝总，都怪我，最后没有劝阻住于念，没有劝阻住客户。要是我……” 等等，劝阻？劝阻客户应该是那个非标金融产品，我也是这么跟客户说的。劝阻我？这是什么意思啊？ 于念不解地看了一眼李健悟，又连忙把视线聚焦回郝雯身上，等待她进一步的提问。 “于念，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结束面谈后，你俩谁打的车？” 打车？于念更加不解。 “郝总，是我。因为健悟当时手机没电关机了，那个咖啡厅没有街充，所以我打的车。这怎么了，郝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郝雯一字一句地盯着于念，说：“客户投诉的内容有三项：第一，未完整详尽地介绍本公司的金融产品；第二，诱导客户购买非本公司的金融产品；第三，诱导客户购买未经监管机构备案的金融产品，并承诺高额回扣。监管总局那边已经转发过来客户电子版投诉文件，其中的录音文件我听过了，才把你们叫过来，听一下你们的说法。” 录音文件？录音？客户录音了？不对啊，我记得客户当时还接了2通电话呢。再说，就算客户用别的设备录音了，我也没有任何不当经营啊，这三点投诉完全是莫须有啊…… “我听了音频文件，也听了你俩的解释，第一点投诉可以说不存在。你对于咱们上月底发售的财富型产品讲解的十分充分，也十分客观。但第二点和第三点，音频中断了，没法证明你有或者没有非法经营行为，所以，现在我要去总局那边应辩。贺部长，你再跟他俩更详细地复盘一下，看看有什么遗漏的。下周一前，咱们要书面上报了。” “收到，郝总。我跟他俩再好好~地回忆回忆。您慢走。” 不等贺子章说完，郝雯一手抓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一手抱着椅背上的大衣，来不及穿上，就快步走出办公室。 …… “健悟，这没你什么事了，你不是正跟女朋友约会呢吗，去吧。” 女朋友约会？不是家庭聚会吗？ “好的，贺部长，那我先去了。”彷佛感应到于念快速扫过自己的眼风，李健悟低下了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要是需要我回来加班梳理材料，您再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李健悟以背对于念的方向转身，也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于念，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扬着一侧的嘴角，贺子章也压低了音调地问着。跟郝雯刚刚那种低音中带有的威压感不同，此时的贺子章，更像是一个发现了猎物的久未进食的猎人。 “没有了啊，贺部长。”没有体会到这一瞬间贺子章气场的变化，于念还是如实地回答。 “你没有补充了啊，我这倒是还有。那我说给你听听？”说完便不怀好意地边笑边说。 “……” “我先问你，如果客户投诉内容成立，销售非本公司金融产品，监管会怎么处理啊？销售未经备案的金融产品并承诺高额回扣，监管又会怎么处理啊？” “如果成立，这些行为都违反行业自律准则……和从业者cao守规范……我会被公司开除……被吊销金融从业者销售资质证书……每项内容公司记展业黑点一次……一次黑点，公司停止经营活动3个月，展开自查……3个月月满且自查通过后，公司恢复经营活动……累计三次黑点……” 于念一字一顿地僵硬地回答着，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了。 “看不出来啊，基本功挺扎实的啊。”贺子章心情大好，一边走到客位沙发处坐下，一边接着说：“一会儿郝总到了总局，会收到客户的书面补充材料。材料内容是因录音手机没电关机，但内容真实性经签字确认，签字人是肖先生和——” 说到这，贺子章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 “李健悟。” “健悟之所以对补充材料签字，是为了向肖先生致以诚挚的歉意，并以此最大限度地保护公司。当然，肖先生也会在材料最后，对健悟的尽职尽责表示感谢……” 已经完全震惊了的于念，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贺子章，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这一切。 劝阻……我……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半晌，于念才回过神来，却仍然只是断断续续地挤出来几个字：“不是这样的！一对质，很容易得出真相的啊……” “也许是吧。但你要知道，不管怎么说，即使说是为了保护，健悟的这种行为实际也伤害了公司。还有，作为部门经理，我知道薛明无数次借拜访客户为由，提前下班接孩子。要真是她漏打卡早退扣工资也就罢了，每次都还找张仪涵替打。她难道不知道我有客户的公司就在她家小孩学校旁边吗？我也知道张仪涵经常把和同学，或者你们几个聚餐时的交通费、餐费拿到公司报销。我还知道朱孝瑞一直在考着各种认证考试，和国外考试，他这是想拿润泽当跳板随时高攀贵枝吧。怎么样，你现在还想对质吗？和谁对质啊？”说完，贺子章竟然笑容可掬地向于念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恶心！这是简单但却高效的语言威胁。 “我下楼去抽根烟。” “下楼抽烟可以，但你不许走。看等郝总回来怎么处理你。” 于念转身离开了郝雯的办公室，也没有再出于职场礼节，对贺子章的要求进行哪怕一个字的口头回复确认。从裤兜里掏出一进门就已经静音了的手机，看到了其他三名伙伴发来的私信问候： “怎么样，没事吧？” “快说快说，是不是郝总给你单独准备了一份礼物啊？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如果郝总有什么新的工作指示，不妨群里传达一下。” 电池电量——41% 这三个人，估计都想着如果发群消息，可能会引起正在参加家庭聚会的健悟的紧张，不想破坏他们家庭聚餐的气氛，所以才发了私信给我吧。但她们要是知道，短短十分钟前，健悟还跟我一起出现在公司，又会作何感想呢？ 于念苦笑地摇了摇头。 掏烟，点燃，入肺，吐出……于念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天，闭上眼…… 说起来，这还是我工作后的第一个平安夜呢，也太有纪念意义了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