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刘德一
就在我全神贯注的为老常改造家具的这段时间,石头刘德一又因为打架进了公安局。这一次他不仅被关进劳教所,还要在劳教所里进行劳动改造。劳教所里的工作是在一个采石场里采石头。 听说劳教所里的伙食十分简单,每天只有两顿饭,每顿饭一个大窝头和一块咸菜疙瘩。厂里的同学、同事们在星期日歇班的时候就一起去探视他。劳教所里不许探视,大家就骑自行车去采石场探视他,因为在采石场里不许他与人交谈,大家把在食堂里买来的一个星期才卖一次的馒头远远地抛给他。 我因为住在了老常家,发生在单身宿舍里的事情很少参与,这些都是事后大家告诉我的。 就在一次采石头的过程中,刘德一被一块飞起的石头崩在眼上,从而崩瞎了一只眼。公安局马上安排他住进了医院,还千里迢迢的把他的老父亲从天津请到了乌兰浩特。 刘德一在厂里似乎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是他在社会上却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住院,不仅厂里的同学同事们去医院探望他,社会上的那些地痞流氓们得到消息后也纷纷跑到医院里去探望他。高阴天在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上说起在医院里的刘德一时,充满嫉妒的说:“刘德一在医院里收到的礼物足足可以装满一个大大的箱子。” 他那只崩瞎了的眼睛在医院里装上了假眼。出院以后,在公安局的斡旋下,厂里给刘德一重新安排了工作,把他从锻工车间调到了木匠铺,他对这个新的工作岗位非常满意,自我解嘲的说自己做木匠活,一只眼睛正好吊线。 我从老常家回到厂里后,二宝找到我,说也想做一个床头柜,但是他想要一个与众不同的床头柜、一个除了整体还算是床头柜以外,在其他方面的样子都要与众不同的床头柜。 我答应了他,并开始跟他一起设计床头柜的样子。每天下班以后,我俩就凑到一起画图,充分发挥出我们的想象力,工作进度非常慢。终于把样子设计出来了,我才开始动工。刘德一问我给谁做,我告诉他是二宝。他找到二宝,问他为什么不叫他做,“毕竟我才是专业的木匠嘛。”刘德一这样说。 就在我按部就班、慢条斯理的做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床头柜时,刘德一按照我们的设计图神速的同时做好了两个床头柜,并且已经刷好了油漆。 他把两个床头柜都搬到我们的宿舍,对二宝说:“你要的就是这个样子吧?我做好的这两个你可以随便挑一个。”真佩服刘德一的工作进度,刘德一指着我继续对二宝说:“你等他,他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做完呢?”二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笑。 对照我们的设计图,石头的作品无可挑剔,但是我总觉得他那两个床头柜显得又粗又笨,油漆刷的也不好。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得比他的好。 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我做的床头柜才初步完成,二宝似乎也挑不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了,我开始给它刷油漆。我感觉刘德一的木工还可以,但是他的油漆刷的太粗糙,使他的作品减色不少。学会了使用漆片,使我的作品提高不止一个档次。我又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才把油漆刷好。 当我做的床头柜与石头的床头柜摆放在一起时,差距马上就显现了出来,我做的那个,既显得精巧雅致,又有一种雍容华丽的感觉。刘德一对照着我的作品,不得不承认二宝让我替他做这个床头柜的选择是对的。 二宝当即指出他不重视刷油漆的环节是他失败的重要原因,对此,刘德一无言以对。为什么一个在乌兰浩特市黑白两道上一呼百应的刘德一在二宝面前是那样的低调,以至于二宝可以当面指责他而他却对二宝有些谄媚——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忙忙碌碌中,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一天中午快下班时,我忽然想起小冀的嘱托,很有些自责,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有点对不起小冀。心里想着,便向打油芯的工作地走去。走到当初想把meimei介绍给我的那个家属工身后,心里忐忑不安:“这个人是不是孙秀君呢?” 孙秀君大概已经察觉到我的到来,故意装作不知。我低声的咳嗽了一声,她佯装被我的咳嗽声惊动,慢慢地转过身:“是你呀。是找我吗?有事吗?”说着,她站了起来,向着她的工作地旁边的、车间深处的一个墙角处走去,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个地方说话没人听得到,有啥事你就说吧。我妹那学校早就开学了……” 她似乎以为我来找她是为了她meimei,我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哦不,我是为冀智建的事来的。你是叫孙秀君吧?” “是。噢,我知道是啥事了” “小冀说他有一个箱子放在你家了,有这事吧?” “我就知道是这事。”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我来找她的目的,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是,小冀走时是把一个箱子放到我家了。箱子里面啥东西也没有,他那箱子根本也没锁。”她的口气有些慌乱,说话的声音也慢了下来,“要不,你上我家去看看。”说到这里,她提高了声调,“这样吧,今天下晚我在家等你。” 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让我插上一句嘴,现在终于轮到我说话了:“那,你家住哪儿啊?” “这样,今天我上晚班,下班以后我去找你,你找辆自行车跟我去。行吗?能找到自行车不?”她认真的说。 “你上哪儿去找我呀?要不我找你来得了。你下几点?” “那样也行,我下八点。那我就在车间里等你了,早点来啊,不见不散。” 晚上我吃完晚饭,大约七点钟刚过我便溜溜达达的走进了车间。来到孙秀君工作的地方,见几个家属工都在收拾东西,有几个女人正在换衣服,见我走过来,便大声的叫了起来。 正在外边浇筑的几个人很快也走了进来,说不清他们几个是被那几个家属工的叫喊声吸引来查看原因,还是趁机进来偷看那几个女人换衣裳,见到我站在那里,全都愣住了。 我手指着孙秀君说我是来找她,孙秀君也十分配合的走到我身边,对大家说:“没事,他是来找我的。”又对着那几个男人说:“去,去,去。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正在换衣裳呢!”几个男人知趣的走了出去。 孙秀君已经换过衣服,似乎早已准备好了。她对那几个家属工打了个招呼,就随着我一起走出车间。我走进熔化小组的工作间,去找也是来自乌布林的天津知青马永福马二哥,向他借自行车用一用。马二哥早就已经结婚,现在住在厂子的职工宿舍,他们熔化小组理论上的下班时间是晚十点,具体时间要看浇筑工的工作进度。 马二哥把钥匙交给我,一再嘱咐我不要耽误他下班回家。我与孙秀君一起推着车子离开厂,她带领着我向她家走去。出了厂门向东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路上的路灯照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孙秀君带着我向北转弯,走进了一条光线十分阴暗的小马路。孙秀君走在前头,我跟在她后边慢慢地走着。突然,她又向西转了一个弯,拐进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天上没有月亮,路上漆黑一团,我们只能依靠声音来分辨彼此所在的位置。我们不停的说话,我完全是依靠她的声音来判断前进的方向。 “还有多远?”我问。 “不远了,快到了。” “这条路一直就没有路灯吗?” “不是,原先有路灯的,今天不知咋的了。” “这条路长吗?”我真希望赶紧走出这条路。 “一会儿就到了。不过你放心,这条路上没有沟沟坎坎啥的,你就放心的向前走。”话虽是这样说,但我总觉着像是走在云雾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什么也看不见,像是瞎子。 “这是条什么路啊?两边没有房子吗?怎么两边的房子也没有开着灯的?”我继续说着,一刻也不敢停止。 “快到了。等你看见灯亮那就到了。”孙秀君一直在鼓励我,给我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