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对不起，我迟到了（二）

    明堇溪就这样听着，听了很久，直到身后突然有一束光透进，将出租车半个车厢都照亮了起来。

    “看到你了。”电话里传来白泽久违的声音。

    明堇溪回过头，出租车后面出现了一辆车，灯光太盛，她只能看清来车的轮廓。片刻，从车上走下一个人，身姿修长。

    仿佛是心里的惊惧积蓄已久，只觉得浑身一下子松懈了，“……白泽。”她一开口，眼泪便冲出来。

    白泽没说话，接着电话挂断了。他的身影越来越近，眉目间的焦灼与躁厉清晰可见。匆匆察看了出租车周围，肇事人甩出两米远，摩托车紧贴着左侧前门，司机昏迷不醒，后门的凹陷十分严重，右侧距离墙壁太近，前面打不开，后面只能勉强拉开半个人的缝隙。

    他盯了一眼明堇溪，面色蓦地一凝，“等我。”返身回到车上，滑近几步，车头直接顶在出租车的尾部，巨大而缓慢的推力，足足将车子推进一米。

    终于，变形的车门被他大力拉开，明堇溪听到他低低地说：“小溪别怕。”接着，他伸手搂住她，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他的手指很凉，不似以往的温暖，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

    明堇溪抬头，看他长眉皱成一团，额角青筋暴起，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连唇角都透出几分冷硬的痕迹。可是抱着她的双手却是小心翼翼，生怕会再弄伤她似的。

    她被安放在后座上，纸袋还抓在手里，她递过去，白色的纸袋染上鲜红，看上去格外刺眼。“这个是给你的。”

    白泽低着头看了一眼，没伸手接，面色却更加难看，“别乱动。”

    车子一动，明堇溪问：“我们去哪？”

    白泽答：“医院。”

    “那他们怎么办？”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她，皱眉拨了一个电话。她眼皮愈沉，闭上眼恍惚听到他在说：“临近云海南路的小巷，发生一起交通事故，现场有……”

    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模糊，短短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似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会儿有白泽在，忽然让她觉得再不会发生任何事，索性闭起眼睛，沉沉昏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明堇溪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病房里只在角落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遥射。出微明的光线，却能让人看清周围的陈设。

    床畔周围垂着帷幕，遮掩住两侧，唯独空出临窗的一面。窗前长几的花瓶里插站几枝盛放的花，绿色茎子，纯白色的花瓣，即使在昏淡的光线里看起来也是十分地素雅内敛。她叫不出花的名字。

    床边摆了一张圆背椅子，白泽低着头，脸埋进自己的两条臂弯里，挺拔的身形陷在椅子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精瘦的肩背和一头浓黑短发，还有两只手，正紧紧地抓着她的，然后扣合在一起。

    那样的紧密，象是在拢着一件珍宝。

    明堇溪脸庞一热，指尖不由得在他的手心里轻轻一颤。

    这么细小的动作，却让白泽一惊，立刻醒了，从手臂上抬起头，一开口，声音有几分微哑：“你醒了？”

    “恩。”

    他探身看着她，眼神有难掩的关切，“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喊医生？”

    她摇摇头，除了额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其他小伤已经减轻许多。

    白泽便不说话了，只看着她，一双沉眸在逆光里尤显湛澈幽黑。半晌，他沉吟低语：“我去买吃的东西。”长身迅速立起，几步就绕到帷幕挡住的一侧，只留下稳促离开的脚步声。

    没错，白泽有点近乎逃离。这一晚上经历的事，超出他的预想和对自己的认知，眼下她平安醒来，他下意识就无法面对。

    他无法解释在听到明堇溪说遭遇车祸那一刻自己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雪熙。

    几年前突如其来的祸事，雪熙失踪，他重伤入院，想必雪熙当时也一定承受着极大的伤痛与煎熬。这几年，只要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闪现出她倒在血泊中、无助睁眼却不得救助的惨状。那样的画面，他不想再重叠一次，即使明堇溪不是，但是她像她。

    关上病房的门，白泽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吸光了兜里所有的烟，才揉烂烟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深夜的街，寒凉渐起。月亮挂在云角，和着几点星子，俯洒一地清晖。

    白泽去附近粥铺买了两样粥，几味清淡小菜，回去和医生交待几句，请来一位看护，把粥交给她，便离开了。

    赶回别墅已经是凌晨一点。和衣在沙发上睡了，却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着，浑浑噩噩地做了很多零零散散的梦。

    在梦里面，他看见了小熙，面色惨白，身体被卡在车里挣脱不得，下肢流满了鲜血……而自己象是一缕游魂，站在车子外面，腿却拔不动半步，只能看着她痛苦挣扎。

    心里崩裂地痛。那种痛楚象是无形的手在抓着他的身体，朝不同的方向撕扯。他喘不过气，又喊叫不出，拼命一挣，便从梦里惊醒过来。

    一身的汗。

    他翻身坐起，去浴室里冲了凉，再躺下时已是凌晨四点。

    窗户隐隐透进极浅的天光，衬得偌大的客厅更显萧冷沉肃。他疲倦地闭上双眼，脑里却清明如醒，也不知这样躺着有多久，再睁眼是在苏默北的到访时。

    上午九点有个重要会议，是与琼城总部高层的视频会议。第三季度总部业绩大幅缩水，之前白泽亲身莅临修正数项草案，今日是旨观成效。

    苏默北把一应数据材料带过来，也是白泽向来的工作习惯。

    两片面包，一杯牛奶解决了早餐，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往车库走。一进入地下车库，迎面停着一辆白色凯雷德。

    苏默北心细，一眼看到车头部位有两道浅浅划痕，“白总，你昨天开这车出去了？”

    白泽没说话，径直往路虎停放的位置走。

    苏默北跟上，“白总，你没伤到吧？”

    白泽看他一眼，淡道：“你看我象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