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伊莲娜

    徐君玄初来乍到时，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他来自大汤王朝，师尊告诉他，他们即将去往另一个世界。

    习武不精，却玩心不死的他的整个世界，只有一方小草屋，一片竹林，以及他的师尊，自然没有拒绝。

    期间过程徐君玄不知，也不好奇。

    从八岁孑然一身上山，与娇小师尊相依为命，直到十八岁来到这个世界时，他的剑道也不过是三流。

    这一年里，他有过对师尊消失不见的彷徨惊恐，夜里也曾偷偷痛哭。

    他的腰间别着师尊的“箜篌”剑，以及他后来托伊莲娜找熟人以超凡打造的“云梦”剑。

    徐君玄在克兰住下了，住在那个他睁眼时第一个见到的女子，伊莲娜的家里。

    他不知道这位有着璀璨眼眸的黑发少女的过去，为何看上去仅是二八年华的佳人，却只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自八岁随师尊上山以来十余年，徐君玄终日只是练剑，练字，与师尊玩一些山下也不曾有的游戏。

    师尊告诉他，这叫象棋，这叫五子棋，这叫飞行棋。

    象棋，五子棋，徐君玄有所耳闻，但这飞行棋又是什么？

    半山腰住着个早年仕途不顺，美名其约“隐居山林”，一下子就是阵阵一个甲子的糟老头，满头如雪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总喜欢用手顺直他的白花花的胡须。

    徐君玄初次见他时还以为是某位绝世高人，直到这位“绝世高人”毫无架子地伸出粗糙大手，用食指捅进了他的鼻孔，极为享受销魂地左右攘动。

    但徐君玄确实是在他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剑道通神的师尊不会写字，或者说不会写本朝文字，少年的书法文化几乎传自这位糟老头。

    糟老头姓周，这是师尊告诉他的。

    有次徐君玄在跟老人读书念字的时候，好奇心一起，就问周老头师尊所谓“飞行棋”为何物。

    老人也不知道飞行棋啊，这是个啥玩意？

    会飞的棋子？

    莫不是仙人执子戏苍生的手段啊，啧啧，这小妮子当真是有些手段。

    但当徐君玄从袖兜里一股脑撤出一个小匣子，从匣子里倒出四色棋子与一张方形绘有图案的图纸时，周老头傻眼了。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是这样的啊，少年徐君玄十年之间，在练剑与练字之间流转，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少年心性并无争强好胜，反而是早早就修得心如止水，想必是随了娇小师尊的性子。

    要谈对异性的蹊跷心思，更是白的如同师尊的柔软尾巴了。

    十年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而这十年间，他能见到的唯一女性，就是他的那个白狐儿师尊。

    初见时是如何，终末亦是如何。

    红色的好看的丹凤眸子就这么从俯视到平视再到仰视，眼含笑意地看着她的这个天赋平平的徒弟。

    徐君玄记得师尊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小屋后的那片竹林，蹲在一块长有苔藓大石头上，脚底仿佛生根，一点不滑动。

    尾巴自然垂落，末端勾起，两指白狐儿耳随风动，春心荡漾。

    “歌起处。”

    少女空灵悦耳的声音在竹林间回响，悠悠飘摇动人的歌谣。

    “斜日半江红。”

    “柔绿篙添梅子雨，淡黄衫耐藕丝风。”

    “家在五湖东。”（注:①）

    ……

    伊莲娜眯着眼看着徐君玄，似乎是想将他看个透彻。

    “话说在前面，虽然是可怜你让你在我家住下了，但是规矩是要有的。”

    “一呢，我睡床，你睡地板——客厅的地板，不准进我房间，听到没有？不论什么时候。”

    “二，早饭你来做。”

    少女说到这里，语言窃喜，仿佛某个谋划已久的阴谋得逞一般嘴角勾起微笑。

    这样我就可以睡懒觉了！

    “三，我只包吃包住，别想着要零花钱。毕竟大街上流浪汉那么多，我对你发发善心已经很不错了。”

    伊莲娜没有明说，她之所以带回徐君玄，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家伙看见自己后一张口就是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巴拉巴拉一大堆，让自己丈八和尚摸不着脑袋。

    找来专业语言学人士一问，人家也不知道，但好歹给出个模糊的推测，说是听着像道语。

    大道王朝的语言，自然就是道语。

    具体是何种语言，不言而喻。

    恰好教会里的同事，沃伦就是研究道语的专家，于是黑发少女就把徐君玄带到了沃伦的身边。

    直到这时，徐君玄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事情再向着哪个方向发展，但是看见英伦风的教堂后，心顿时悬了起来。

    师尊有一本画册，闲暇时让徐君玄研墨，她着笔描绘。

    她曾画过一副英伦风的大教堂，告诉徐君玄。

    这种建筑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反派啊！

    乖徒儿，听为师给你讲，虽然你现在不曾遇见过，但以后也保不准嘛，见到这种建筑，能别惹上关系最好。

    当然，主动招惹还是不要的了。

    为什么？嘿，傻徒儿，如果要让你去闯皇城，你敢吗？

    这就对咯，皇城里有十大高手中的探花郎镇守，而且是一国气运最盛，权位最高之人所在。

    嘛，应该差不多吧，毕竟教会的神权一直有隐隐压制皇权的意思嘛……

    徐君玄还在思维发散，一庞的少女实在是等不了的急躁性子，骂骂咧咧地来了句：“挂剑的，你不要落井下石。”

    然后就在沃伦的“伊莲娜小姐，落井下石不是这么用的”话语中，抓住徐君玄的长袖，将他拉进教堂，在某一排的长椅上坐下。

    “怎么感觉你听不懂法兰语呢？”少女奇怪地说，更像是自问自答。

    沃伦一脸无奈：“不用感觉，就是，没看他对你反应不大嘛。”

    少女瞪了他一眼，后者惺惺的双手摩挲。

    “笨蛋，变态，落井下石男。”

    “诶，还真没反应，不是傻子的话估计是真听不懂啊。”

    沃伦惊起一身冷汗，赶紧拉住这位姑奶奶的手，急促道：“伊莲娜你别这么冒犯啊，这位说不定有什么身份的，毕竟使用道语，而且长相也与我们不一样，像是道朝宗室的子弟啊。”

    伊莲娜后知后觉：“那怎么办？”

    沃伦双手下压，说道：“让我来跟他交流交流。”

    就在这时，少年破天荒地第一次开口了。

    “伊莲娜，是你的名字吗？”

    “师尊有教过我一种叫‘莺语’的语言，感觉听起来有点像，却又不是一回事的感觉。”

    娇小师尊当时告诉他，这种语言是鸟语，莺莺燕燕，所以又叫莺语叽哩哇啦的让人听不懂。

    少年还反驳呢，听起来也不清脆动人啊，怎么还能叫莺语呢。

    （注①:忆江南·歌起处【明】王世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