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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自我增生的失控回忆

    第一百零一章:自我增生的失控回忆

    机场,是一个我又爱又憎的地方。除了大半辈子住在能望得到机场的地方之外,大半辈子的小半辈子也是在旅程之中度过的。

    我喜欢机场远离尘嚣,自成一阁。我喜欢它接近自由的感觉,或接近自由的氛围。喜欢那种既定了的行程的确定性,可以远离身边最近的烦恼,肯定是有机会为了放假才搭飞机的那种喜悦和释然。喜欢它连接着平时不会去,但可能会是人生只去一次的能留下难望忘回忆的地方。甚至喜欢看着送机和接机的人的那种悲欢离合,并不是说在幸灾乐祸,而那多数是真情流露,是某种感情的加强和延续。当然,也可能是中断和逝去。但无论如何,那也是这个越来越冷漠的世界里,某个难得还能流溢出有温度、有泪和有着希望的角落。

    同时,我又讨厌机场远离闹市的不便,大多数时间的孤独和清冷。我讨厌很多时候去那里都是身不由己,跟随着已经被编排好的行程,无法改变也无法拒绝,而且之后还会有一大堆的跟进、问题或者麻烦。就算有时能放个小假,赶头赶尾地在某个地方自欺欺人地几日几夜不理世事,最终回到现实生活之后,还是要追回进度、补回人情和接受损失。我讨厌就算从那里带回多少记忆,记忆都不能填补失去的快乐和空虚,记忆始终是属于过去的,不能变成现在和将来,而最终也只能成为时间空隙里的微量润滑剂。当然,我最讨厌的,也是在那里发生的所有的生离死别,所有某种感情的崩发和消失,尤其当那些是最真的感情的时候,那种裂痕和断层,更是无法弥补的。在这个越来越冷漠的世界里,那些冷却的温度,蒸发的热泪和失落的希望,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冰冷。

    后来妳曾经跟我提过,小树熊懂事之后,也就是刚升小学左右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机场。出于种种原因,妳和小树熊都是要经常去机场的。每一次到机场的时候,尤其是在回航落机之后,小树熊都喜欢在某个候机室的座位里,望着窗外的飞机发半个一个小时的呆。妳问他他也不会说原因,时候到了,他就会乖乖地笑着牵着妳的手离开。我当然只会觉得那是他在等待着什么,我想不到其它的原因,会令一个几岁的小人儿如此感性。不过,我不认为那是因为他喜欢机场,一个人不会简单地因为在某个地方露出让人会心的微笑而就是喜欢那个地方。而我,多了一样讨厌机场的原因。

    ……

    ……

    我们在长岛乐园之后,除了上学考试之外,就几乎没有分开过。

    直到分开。

    我上机的那天,妳说妳不会来送机,因为去了就可能会舍不得。就正如妳走的那天,妳也没让我去送机,也根本没有事先告诉我。后来妳才跟我说,那是因为怕我去了就会舍不得,怕妳自己会不舍得。

    我知道妳会舍不得,妳当年也没有来送我的机,我当年也舍不得妳舍不得,我虽然想妳来,但又更觉得妳不来才好。现在,我知道妳不会来,但还是有侥幸的心理,因为好像有些事情已经有了一些改变。这些年之后再回来,我并不介意发生在我身上的绝大多数事情再发生一次。但是,发生过在妳和小树熊身上的事情,有些是不是就可以不再重演了呢?随着在岛国一半的时间已经过去,我越来越觉得我最初定下的目标,其实是不是有根本性的错误。我原本的目标也不是太复杂,但以现状看来,也几乎是彻底失败了,或者是已经跨过了那条通往失败的起跑线,而起跑线和终点似乎在同一个点上。如果一开始就定下一个这么容易失败,或者本人都倾向于失败,甚至就是抱着失败主义的信念的目标的话,那,那如果是为了潜意识里的失败的话,现在是不是成功了呢?

    无论如何,历史好像又向着往日的轨迹回归了一星半点。

    结果,正当我已经相信这一刻的历史已经回归正轨的时候,果然,奇迹没有发生。

    这,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或者可能潜意识里也不想为难妳,不舍得看妳舍不得的样子,所以特意选了一班八点多的早机。八点多的飞机,就要预留一个小时办登机,再预一个小时车程,半个小时起床洗漱和最后点算行李等等,那就至少得预早两个半小时起床。所以,出发之前那晚,虽然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十点已经上床,但我就几乎没睡着。反而迷迷糊糊地在穿梭巴士上睡了个不太够。

    到了机场之后,第一时间办了登机,存了行李,临入海关前,冒着往后看可能会被石化的危险,东张西望了一阵,确定没有奇迹发生之后,还是要心怀不舍得地洒脱而去。

    在晨光里瘫在暖气充足的登机口外的椅子上,就想睡觉。只好一边把耳机的声音再调大些,一边望向窗外各色各样的飞机。我对飞机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在我眼中,就只是小飞机、大飞机和特别大的飞机的分别。除了那些不同颜色的机身机翼和好像纹章的标志稍微有点吸引力之外,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

    飞机来,飞机去……无聊地看来看去,就刚好有一架机头和机翼深红色,机身黑色,机尾有个好像盾牌似的航空公司标志的大飞机在眼前缓缓调头,走进跑道,然后在我永远不会明白的神奇物理作用下,飞进了无垠的蓝天之中。

    ……

    ……

    “呼……呼……哇……哇……呀……呀……!”每次看到父母兄姐在升龙台化成红黑色的巨龙,飞进无边天际的时候,小月都会在一旁兴奋地蹦来跳去,咿哇乱叫一番,有时候她还能吃着尾流乱飞一小会儿,弄得好像她最有成就感似的。

    化龙之后的巨龙们,在小月的眼中,都是山峰一般的存在,不但异常威猛,而且,那根本就是她心目中所向往的未来的自己。而在人族的眼中,这些巨龙,无一不是毁天灭地的存在,还有死亡的象征。

    一般的成年龙族,在第一次以魔力化龙的时候,就至少有三十米高,张开双翼至少五十米宽。这还是在正常修练的情况之下所累积的最低限度的魔力所化成的龙。而魔力值的大小,则直接影响龙体的大小和强度,简单来说,魔力越高,龙体则越大,但越大的体形,所消耗的魔力也越多,其强度和能维持的时间则越短。当然,也有传说中魔力高到不可思议的龙祖,化龙之后,可以遮天蔽日。除了魔力之外,龙族还有另一个限制,就是不能飞升到虚无之处,否则就会因为无法运用魔力而回复人形后堕落,甚至因伤及血脉而殒落。虽然,近几百年已经有传闻说人族似乎已经可以冲破虚无这个天障。

    无论如何,巨龙在升龙台冲进天际的一刻,尤其是在日出或日落之时,飘雪或流云之日,甚至月圆狂风之夜,在不惧龙族的存在的眼中,都是一幅幅精美绝伦、叹为观止、充满奇幻感、震撼力和让存在们如痴如醉的影画。

    不过,现在毫无疑问地,小月被禁足了。

    虽然小月很认真地胡编乱造了一堆以假乱真的信息给龙父,例如龙父问她:

    “『坏水』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如实地形容了出来,以至龙父和其他龙一听,就知道是在说海水。

    但龙父问她:“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坏水』和『仙龙』?”的时候,小月就以她天生神级的瞎话功,加上无比诚恳单纯的深红色一眨一眨的竖瞳,胡诌说是在西南的深山里,说她掉到一个山洞里爬了半天,后来又掉到一潭『坏水』里游了半天,又再后来就在一个山洞里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那洞顶有魔法,反正是朦胧中望着洞顶的一个碧蓝流光的大窟窿,就见到一条至少五彩的小仙龙游来游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龙父听完一个头大,黑线乱飞,因为西南面的深山里,就只有通往人界的禁地和虚无谷的无底断崖,肯定是没有海岸线的。但小月对“坏水”和“仙龙”的形容,又证明这小丫头是肯定去过海边的。而那个山洞,就有点疑假似真了。大哥二哥和大姐们听完,则有的反着白眼,有的掩面失笑。二姐则担心地问小月有没有撞坏脑袋,龙母则一寸寸捋着小月像硬刺一样的头发检查着。

    其实,小月的心思很简单,她一见到龙父这么严肃认真地询问,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好像如果说真话的话,以后就可能不能再跟小仙龙见面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一边拨开母亲的手说:“没事没事,母亲大人,真的没事。”(因为以母亲的功力,轻易地像嫩草似地压弯小月像硬刺一样的头发其实绝不是一件看似温柔舒服的事情)一边追问父亲:“父亲大人,那是小仙龙吧?是吧?是吧?”

    “这……”龙父也在脑中极速梳理着小月乱七八糟的资讯。说真的吧,也很可能就是在海边做了个梦。但说假的吧,七彩或九彩的鱼龙都确实是有记载的,五彩大概就是没成年的幼龙。而且小月身上发着淡淡荧光的苔藓,也正是接近鱼龙生活环境的地方才有的。但无论如何,如果真的有哪个边地可以接触到鱼龙族的话,哪怕只有丁点可能性,都一定要及时制止和防范!

    “嗯,月儿!……”龙父心里一瞬犹疑后,马上恢复了认真威严的吓人表情和语气说:“先不说妳碰到的是不是传说中的仙龙,但这世间,有很多存在都是外表美丽,却有致命危险的。而这仙龙,也绝非善类!”

    “为什么啊?父亲大人,为什么啊?”小月听后马上就觉得是父亲在骗她,急着嚷道:“仙龙那么漂亮,又没伤害我,怎么会不是善……”

    “闭嘴!”龙父叱了小月一声,很少见父亲发这么大脾气的小月就马上蔫了,龙父继续有点恼人地训斥道:“月儿,妳这次一去就是七天,还去了『坏水』也就是海岸附近,要知道,这海域与我们陆地就是天差地别的地方,充满了致命的危险!而且,如果惹到一些恐怖的存在的话,还可能危及整个万刃山脉!所以……”

    所以,小月被禁足了。龙父指派了灵孤一族的七尾归烟保护、监督和特训她,着她必须在一年内学会灵狐九遁的至少三遁,才能再出去历练,而且还必须有陪同。

    话说在万刃山中,由于龙族是神级一般的存在,同时也为了防范日益强大的人族威胁,有很多其它族类都归附于龙族之下。而这些族类,也并非等闲之辈。有很多只是一时颓败,或者失了传承,例如狐族、凤族、灵族等。假以时日和机遇,都可能回复远古独当一面的实力。

    而这灵狐一族,成年七尾,成神九尾。不过,随着天地之力的消减和人族的打压,灵狐一族已经失去了九尾的传承,勉强修练到八尾的,都要承受九死一生的天劫和反噬。在各族之中,唯一傲视群族的能力,除了逃跑时无敌的灵狐九循之外,就只剩下让各族小辈们窒息,或者起鸡皮疙瘩的绝世美颜,而且无论雌雄皆是。

    “不要不要!”此时,小月正在四周被布满了结界的练习场里,奋力逃脱归烟的魔掌。

    “不要不要!归烟叔,呃……姨你别碰我,白凤叔叔说你是『二刈子』!”小月觉得紧跟在她身后那位妖冶得不像话的叔……姨……实在是让龙起鸡皮疙瘩。

    “混帐!”归烟一听这话,一个闪身,便抓着小月的双翼,把她给提拉了起来,有点阴阳怪气地嗔道:“那只白鸡的话妳也听!妳归烟叔叔这叫美男,懂么?哼!妳给我坐好了!”

    归烟一边说着,一边把小月扔到不远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墩子上,然后那个土墩子就瞬间变成了抱椅,真的把小月抱到不能动弹的石椅子。

    “好吧,如果月儿妳还想出去玩儿的话,就认真听归烟叔叔讲课!妳归烟叔叔灵孤一族的九遁之术,可是连龙族也束手无策的哦!”

    『嗤!不就是逃跑逃得快嘛。』小月心想,头顶已吃了一颗爆栗。不过,为了能尽快重获自由去见小仙龙,小月忍住了没再跟这位美男师父叫劲儿,正式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抱抱式特训。

    ……

    ……

    “别跑别跑!看你还跑到哪儿去!给我在这儿坐好了!”一下机,眼前就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擦腿而过,小孩儿的父亲跑过去抓着他的小羽绒背心,把他给扔进了一辆行李手推车的小架子里。

    “好热!”我看到小男孩儿的羽绒背心,才觉得我穿着的羽绒衣开始聚集四周大约二十度的热气。

    放眼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刚启用了几年,还散发着新建筑的味道的航港新机场,有一种熟悉和让我即将付出汗水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很喜欢。

    通常,我一下机就会马不停蹄地赶在别人前面,头也不回地奔向入境柜位,尽量只拿跟身的手提行李,或者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尽早赶到行李输送带最方便的位置,等寄舱的行李一滚出来就提走走人。

    但这一次,我下机之后,好像身前身后都有很多牵挂。身后的牵挂让我不想前进,身前的牵挂也让我想再准备得好一点之后才再次出发。当然,这个如何“准备得好一点”,却永远是没有定义和标准的,永远也有很多空间可以再准备得再好一点儿的。所以,就更不想再次出发。尤其是再次出发之后,还要面对已知的过去里未知的将来。

    于是,我走出登陆机场的接驳桥之后,便沿着空无一物,只有长长的平地扶手电梯的走廊,慢慢慢慢地走着。这一次,轮到我走在了别人的后面,就好像电影里人群中的某个慢镜。我没有用扶手电梯,甚至在临入境的大堂,特意逛了逛没有任何东西想买的免税店。

    以前每次出差,除了妳叫过我帮丹哥买烟之外,我是绝对不会帮别人助长吸烟的坏习惯的。现在,我竟然想买一条烟给老爸。不过,认真想了又想,也想不到老爸到底抽的是什么烟。隐约记得是某个国内牌子的烟,又记得好像是什么烟都无所谓。反正,我是没找到帮老爸买烟的记忆,反而清楚地记得有段时间他喜欢在阳台抽烟,我又心情不好,借口他抽烟熏到我吃不了饭又不舒服,一气之下把他的烟扔过几次。弄得他之后都只敢下楼到很远的街边抽。所以,我是从来没关心过他抽什么烟的,那我应该开始关心吗?反正到最后他也没戒得了烟。我现在帮他买烟,其实是帮了我,害了他。我不帮他买,也是在帮我,也没能怎么帮他。两害想权取其烟,啊不,取其轻,我买了一条虽然肯定跟妳抽的不一样,但也是“Lucky”牌的烟。

    买了不知道做什么好的烟之后,我马上想到其实回岛国的机场也有免税店,而且我颇肯定是有妳抽的Lucky的,虽然妳没说要我买。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大堂角落的一间咖啡店坐了下来,叫了一杯中杯的热摩卡。

    这个世界上有用黑巧克力冲的摩卡吗?不知道,大概是有的吧。因为,好像有说是甜的东西有助提神,但我手中的这杯有点偏苦的热摩卡,则让我的思维和动作都有点儿迟缓,我相信绝不是因为我过早起床的原因。

    反正,我一边啜着摩卡,一边托着腮望着不远处的入境柜位,发觉无论是自助通道,还是有关员坐在小方格里的柜位,排队通关入境的人,似乎都怀着比我急了不少的心情,想尽快省掉从下机到回家之间所有的环节。在这种赶路的气氛之下,这一拨刚下机入境的人潮,在我差不多喝完一杯中杯的摩卡的时候,已差不多散去。

    于是,我背着一个随身的运动袋,不紧不慢地从自助通道走进了一门之隔的行李大堂,又不紧不慢地走过大部份我刚才看着通关,但现在却还在百无聊赖地等着行李出现在输送带的那些人,从就近的通道进入了接机大堂A。

    新机场的一号航站(之后的数十年间,还会有二号和三号)有两个接机大堂,分别在行李大堂的两端。而每一个接机大堂,都像全世界所有的机场接机大堂一样,有着一条长长的被护栏隔开的通道,以供接机的人在一旁认准要接的目标,再在出口的地方找个空位置干那些相拥落泪之事。而不用在一大群人都推拉着大堆行李的时候,就蜂拥而上,弄得纷乱扰攘。

    这条通道,对我这种独来独往的人来说,走在那些炙热期盼的眼神之中,其实很是有些煎熬的。所以后来,我很快便观察到在刚一出行李大堂的时候,护栏的位置便有一个刚好可以容得下一个人拉着手拉行李箱可以通过的缺口。一开始的时候,由于推行李车的旅客过不了那个出口,通常只见拖着随身行李的机组人员走那里,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只有机组人员可以走那个缺口。但我很快发现那个缺口也没有特别的安保人员或措施,于是便大著胆子走了过去。结果,就走过去了!从此,便找到了一条避开了那条认人的尴尬通道的阳关小道。

    这次,当然,我也是毫不犹豫地拐进了那个缺口处。

    正想着在人群的大后方一马平川直奔交通工具枢纽,却在耳边响起几个声音:

    “康!这边!阿康!……”、“这边!康!……”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莎莎和海维在不远处一边大声和大动作地打着招呼,一边向这边快步走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