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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过去和将来的乐园

    这世间,每个人大概都有一个不为人知,或者只有最亲和最爱的人才知道的避风港。不是心灵的那种,而是现实存在,不是自己家或自己的房间或衣柜,是确实能在地图上找得到,无论什么方法总能去得到的地方。那个地方可能远离尘世,在深山老林或海岛,甚至海底。也可能在闹市的角落里某个总是没什么人去,但又永远不会结业的小酒馆。可能是某个异国的城市,著名或者隐世的景点,颇具特色的商场。但更可能是充满回忆的地方,只有想逃去那里的人才觉得特别的地方,例如游乐园,尤其是一整个综合休闲的岛屿。

    长岛乐园,就是这个我跟妳充满快乐回忆的地方,能把所有的不快和哀伤都屏蔽在外的地方。

    从名古屋到长岛乐园,车程大约一个小时,当年的车费折合港元大概三四百吧。

    刚上车时,司机大叔几次从倒后镜望过来,毕竟平安夜一位男生从会所带着一位喝得很醉的女生,打车去那么远的酒店,还是有些可疑的。不过,可能在上车时我用英文跟祖安娜和吉赛儿交待去向,所以司机大叔也没好意思跟我说话。在我向他礼貌地笑了两次之后,可能再加上妳乖乖的睡姿,大叔也就没再望了。

    到长岛的一大部份车程都是在城市之外和工业区附近,晚上就是一片漆黑。车开得很稳,应该是最适合小休一下的,但不知道为何,我精神得不得了。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是好像有一种一睡着,跟妳一起的时间就会溜走的感觉。而且,我轻轻挨着妳的头,以防妳滑下去,也随时准备在有什么急煞车的状况的时候,及时把妳抱紧。

    不过,在没有任何状况发生之下,我们平平稳稳地到达了乐园酒店。

    我把妳扶到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好,然后去柜枱登记。登记的时候,我想了一下,还是要了两个房间。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发展到可以共处一室的地步,因为上一次,我们比这次发展得更快。而这次的现在,我也相信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但我要了两个房间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心里还有最后一道我原本打算这次要坚守、以致可能会导致某个改变的屏障。

    我先把妳扶到房间照顾妳睡下,用温毛巾轻轻帮妳擦了擦了脸、手和脚。把灯光调暗,在妳额头轻吻了一下之后,就准备回房间。

    “不要不要!”当我吻过妳正要离开床边的时候,妳皱着眉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呢喃道:“不要,Hon,不要走。”

    这画面我在之后一起的日子里见过无数次,就是我们曾经住在一起的时候,每当我上班或者比妳早起的时候,妳都会在睡梦中如此。

    此刻又是妳我之间某个发生了无数次的熟悉画面的第一次,我怎能忍住酸酸的感觉,这一刻我觉得作为一个眼浅的人也是很幸福的。因为感觉随着不间断的两行泪涌出来的时候,才是让我切实感觉到真实存在,还没有变得冷酷无情的时候。

    “好好,我不走,不走,Hon,乖哦,我就在这里。”我也用一惯的回应,一边吻着妳,一边安抚妳。妳很快就露出甜笑,伸出来的手也缩回了被窝里。

    “Hon,我去个洗手间就回来,妳要乖哦。”我由经验肯定相信此刻妳是睡着了的,但对我所说的还能做出本能反应,所以,我跟妳交待好,以防妳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抱着枕头站在房间里等我。这种情况,也不只发生过一次两次了。而且,有时候说完了妳还是会抱着Mogu走出房间找我,我也只好再把妳抱回床上。所以,就算妳现在应该是很醉了,我也不排除妳强大的自走系动的可能性。无论如何,说了的效果一定好过没说。

    我说完见妳似在熟睡,于是踮着脚极速去了趟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妳果然还在熟睡,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精神。一看表,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半了,忘了跟妳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我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望着妳轻声说道。妳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半张脸。我刚把身子倚在床边,妳就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在床边拍了拍,我伸出一只手给妳抓住,妳满意地甜笑了一下。我怕妳着凉,轻轻把妳抓着我的手推回被子里。

    我枕着自己的肩在床边望了妳一会儿,睡意开始袭来,但又不想睡,又不想回房间。于是,我单手拿出身旁背包里的手提电脑,打开,输入密码。一切尽在慢动作之中,最终变成静止,因为,啊!在这个可恶的没有WiFi的旧社会,要怎么把线接到不知道在哪里的互联网呢?

    高级酒店就是高级酒店,昏暗的房间里,当年我还没有近视的眼神,竟然就在妳这边的床头找到了上网连线的接口。于是,我再次以慢动作,以妳抓着我的手为圆心,把上网线插到接口里,再坐回原位。

    刚一按下连线钮,那可恶的“嘟嘟嘟嘟,叽叽嗞嗞咿咿咇咇”声,在寂静的深夜就好像工厂里的生产线全开一样。好在妳好像对这个频率没什么共鸣,继续在我的不安中熟睡。

    好吧,有时候,人并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生产线刚停下来,有人就“啊噢!”了起来。好在我眼疾手快,“哒”的一声,便按下了“逃离”键。可惜为时已晚,那个可恶的声音,已经闯进妳的梦中。只见妳在梦中皱着眉说:“哎呀,吵吵!打打……”然后把头埋在被窝里。我想到妳在梦里好像只有三岁的智慧,于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更精神了一些,我把电脑调到静音,又把盖着妳的头的被子拉开,怕妳被捂坏。然后就无奈地等着没收一个多星期的信息缓慢地把招呼打完,再开始整理。

    首先,先机械化地回覆了几十个平安夜和圣诞快乐的礼,然后顺着帐户重要性,先看了家人的信息。这一看,虽然上一次已经震惊了一回,但这次还是又为平行历史的必然性而叹了口大气。

    只见我勤学不倦的母亲大人的:“一切安好。”之后,就是那臭妹丁子传给我的“很不安”的信息,就三个字:“搬家了!”再之后一条信息就是新家的地址。

    “嗯,要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唉……”我心里叹着气道。

    这事源自我父母都经常来回国内,老姐一早就嫁了出去,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臭妹丁子,自从上大学住宿了之后,就连首也见不到了。所以,就算我们当年住的是一个在航港来说也算比较大型的屋苑(就是小区的意思),但还是在我拖着那个大行李箱上机的那天,被宵小入了空门!损失虽然不大,但吓得我父母就在这几个月搬了家,当年他们还怕我担心不敢告诉我,是我差不多临回港前几天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才突然告诉我的,弄得我又惊又怒又愧又忧。而且还没人有时间接机,又弄得我一下飞机就得拖着行李看地图找回家的路。

    这次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经历了一次,又多了其它的烦恼,就连给家人打电话都少到几乎没有了。弄得要劳动臭妹丁子,这肯定是要被她大做文章的啊!唉……

    所幸,跟上次一样,家搬到了航港西北面一处虽然远离闹市,但却是很新的一个小型屋苑。除了保安不是一般的好,风景更是依山面海,回去不跑个够都对不起这环境和家人的苦心。

    就在我想着大海的时候,发现一个陌生帐号好像无视一切保安和私隐设定似地,在前几天发了个信息给我,内容平直:“我是白兰地,HW桑已被选为联校文化际的筹委之一,附件是筹委会的开会时间表,请务必出席!”

    “天!”我心想,白兰地的世界没有私隐这个东西吗?还是他觉得有剥夺别人私隐的特权?他明明可以打电话给我,虽然我不会接。他也可以发短信给我,我可能会看。但为何要大费,也可能不太费周章地骇进我的帐户,发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信息?是在示威吧,对,一定在是!虽然信息已经是出发去名古屋前一天传过来的,但似乎也能听到冥冥之中的“咯咯……”声。

    我想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当然有很多都是放在脑子里,不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人会知道。但更多的,却是现实世界存在的,可能是某个物件、某个地点,或是某个事情的痕迹,某个关系,某个相关的人……

    我明白是人都有好奇心和控制欲的,或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总会有人想知道别人私密的隐私和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私事。或者说,就算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为了各种目的,产生了很多侵入夺取私隐的方法。

    但这一般都是针对出名的人来说的吧。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除了老大哥和小贼之外,有哪个明明可以赚大钱的黑客,会去浪费时间搜集普通人自以为是但毫无价值的私隐。更何况是好像白兰地这种已经赚了大钱的黑客!

    所以,这就是在示威,就好像他站在我面前,用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的双眼,再指向我似的!

    我知道虽然是徒劳,但还是狠狠地按着滑鼠键,把白兰地的那个乱入的帐号封禁。

    这时,我打键盘的声音可能大了点儿,妳又在梦中嘟嚷了两句,翻身面向了另一个方向,也放开了我的手,我顿时有点失落。不过,就快麻了的手也慢慢回复了知觉。不过妳这一动,白兰地的那点破事儿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过了一会儿,我站起来趴在妳耳边悄悄地说:“Hon,我们明天去坐摩天轮哦。”

    只见妳又甜笑了一下,我也笑着流下了两滴泪。这一刻,不,这一世,我真的太喜欢、太怀念在梦中逗妳甜笑了。

    …………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才不到八点,果然,喝得不够醉的人反而会睡不着。

    我睁开眼,虽然已醒,但身体还是感觉得到极大的疲惫感。我穿着羽绒衣,盖着妳的大衣,枕着妳的围巾,躺在妳床边的地毯上,还算和。望着厚厚的暗色窗帘缝隙透来的晨光,我回想着原本名古屋的第二天,我们是如何渡过的,好像只是吃吃喝喝的普通一天。而如今的圣诞节,变成了在长岛的一天。

    前世的圣诞节,是一个让我伤心的节日,因为有太多没有妳的圣诞节。其实,每一个没有妳的节日,都是让我阴郁和伤心的日子,而这种日子,大概在我生命最后的十几年里,每年都有十几二十个。

    而此刻今日,虽然是过去,但也算是将来的延续。所以,我总算是等来了有妳一起的第一个节日。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双脚凌空蹬了几下,充满了期望,精神一振,差点来了个鲤鱼打挺,不过心想大概是做不到的,太大动静还会吵醒妳。于是,只好咸鱼翻身,悄悄地爬起来溜进了洗手间。

    当我又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只见妳坐在床边,抱着枕头,有点摇摇晃晃地跟我挥着手,呢喃着:“加油啊,Hon桑。”

    我鼻子瞬间酸了起来,眼泪噼哩啪啦地掉了出来。

    这是在妳阻止我上班不成功之后,迷迷糊糊地送我去上班的景况,妳每次这样,我都会从门口走回妳身边,哄着妳回到被窝里,再慢慢出门,以防妳再梦游出来着凉或撞到家具什么的。有时候,妳果然又会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那我就再把妳哄回去。

    不过,这样的日子太少了,再多也不够多,况且真的太少,而且一去不回。

    只是,现在,二十多年后,又回来了。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应该做的,必须做的,已经在想到之前就本能自动开始做的,就是冲到妳身边,轻轻抱紧妳,尽量不哽咽地说:

    “Hon,乖,我不走,不走了……”

    于是,又换来了妳梦中的甜笑。

    …………

    一边逗着梦中的妳,一边又跟妳一起做了个回笼梦,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心地迈着大步,走向十点多了。我在床边醒来,适应了早上房间里的微光,打开酒店服务简介的册子,找着早餐。果然,这种级别的酒店,肯定是有和式、英式或美式全日早餐的,当然也有房间送餐的服务。于是,我想了一下,按下床边电话的房间服务键,小声地叫了一个和式和一个英式早餐。妳听到噪音就把头又藏在了被子里,然后我再把很快就会窒息的妳解救出来。

    不一会,房铃便不得已地打破了寂静,小心翼翼地“叮当”地叫了一声。我慢慢站起来,妳还拉着我的手。于是我俯身在妳耳边轻声说:“有好吃的哦。”妳听到后便“嗯嗯”地甜笑着把我放走。

    打开门后,第一时间向年轻的男服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服务生笑着点了点头,便轻轻地把餐车推了进来,熟练地将一大堆大盘小碟的食物放在了房间里的一张圆形玻璃桌上,然后像忍者一样离开。

    我拿起和式早餐的那碟炸鲭鱼,又夹了一条英式早餐的香肠和一块烤烟rou,端到妳面前,把香气往妳那边再拨了几下,然后轻轻地说:“Hon,有香喷喷的早餐哦,起床吃早餐啦~”

    妳闻到香味时,从把妳的小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揉了揉鼻尖,好像突然闻到什么想像不到的气味。然后稍微用力吸了两下香味,翘着嘴角“嗯嗯”地点了两下头。但当听到我叫妳起床的时候,又皱着眉“唔唔”地摇了两下头,又把头藏在了被子里。我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吧,早上叫妳起床这种九星级艰难的任务,只能在冒死的长痛不如短痛的情况之下完成。于是,我把食物放回桌上,走到窗边,慢慢拉开窗帘,迎来晴朗冬日的明媚阳光。窗外,是乐园雪白的过山车和巨大七彩的摩天轮。

    在阳光与美景的陪伴下,我再走回床边,慢慢把盖着妳的头的被子拉开。

    “哇,头痛头痛!”妳轻轻地呢喃着,又把被子拉回去。虽然,我记得妳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早上一定要叫醒妳的话,那就一定是因为有“死人塌楼”的重要事情,所以就千万不能被妳的一千万种借口骗倒,一定要坚决地冒着所有危险的可能性把妳叫醒。不过此刻,虽然妳昨晚喝醉的时候不是太晚,但也确实应该是醉了,所以,我也在挣扎着到底应不应该再坚决一些,无论还有什么不妙的可能性。

    “那……Hon,那妳再睡一会儿。”我还是不忍心再坚决下去了,轻轻跟妳说完之后,又把窗帘拉上,只开了房间另外一角的一盏立地的夜灯,然后便坐在圆桌旁先喝了一口咖啡。

    当我刚放下咖啡杯又再望向妳的时候,妳竟然已经坐了起来,有点儿披头散发地,萌萌的微微张着嘴发着呆,然后摇着头伸着手在找我。

    于是我马上冲到妳身前,把妳抱在怀中,妳“嗯嗯”地扫着我的背和摸头杀。

    “Hon,妳再睡一会儿吧。”我也扫着妳的背说道,因为通常扫扫妳的背妳就会睡着。

    “不要,Hon,不能jian诈哦,我要起来吃美味的早餐了。嘻嘻……”妳笑着说。基本上妳能一连串说出这么多字的话,就代表已经确实睡醒了。

    起床任务在和平愉快的气氛之中圆满完成。当然,想像中的不妙的可能性,其实在记忆中也从来没有发生过,最多就是任务失败而已。而既使是那一两次的任务失败,妳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我。

    当妳在洗手间应该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很快便走回房间时,我已经拉开了窗帘,走到妳身边,准备再来个早晨的拥抱后,把妳护送到饭桌。

    “咦,Hon,这是哪里啊?”妳在我怀中望着窗外,疑惑地问道。

    “一个我想带妳来的地方……”我把妳抱到面前,笑着认真地说:“不过,妳还好吗?昨晚喝好多,还头疼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还好,好饿哦……这……咦?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应该是妳认出了窗外长岛乐园当年全世界最大的木制雪白的过山车,惊奇地问道。

    “朋友介绍的,嘻嘻……”当年,妳提过妳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朋友一起先来过一次这个乐园,再带我来的。现在,我经过当年妳的介绍而带妳来,也是很合理的。

    “朋友?”妳皱起了眉头。

    “这个乐园原来很出名的,要不是朋友介绍的,我还不知道这里有全世界最大的木结构过山车呢!而且那个摩天轮看上去也是全世界能数上名号的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我由衷地感叹了一下。

    “这……”妳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说:“我,之前也是跟朋友一起来这里的,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习惯了不去多想妳那些朋友,亲了一下妳还没闭上的嘴,说:“我们说得都是事实啊,不是吗?”

    “哦,哎呀。”妳害羞地笑了起来:“太阳伯伯在看哦。”

    “没关系,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哈哈……”

    “Hon,我们快吃早餐吧,会凉的。吃完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呢!嘻嘻……”

    这绝对是一个嘻嘻哈哈的早上。

    …………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早餐,就无所谓再分和式和英式的了。

    “哦,哦嗯鹅嗯兹啊哦呜唉呀啊……”妳嘴里塞满了烧鲭鱼、小面包和太阳蛋地说。

    “呃……”我也满嘴小香肠、培根和腌萝卜地琢磨着妳在说什么。

    “啊……”“啊!”在妳和我各自差不多同时分别喝一口面鼓汤和咖啡把嘴里的东西冲下去的时候,也差不多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搭计程车过来的。”还是我抢先说了出来。

    “那……”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没有干什么特别的事吧?”

    “呃……”我稍微想了一下,是在想妳的记忆可能是停留在了什么时候。

    “啊?不会吧?真的有吗?”妳皱着眉捂了一下脸说:“唉,那就别说了,反正我也不记得了……”

    “没有啊!真的没有!”我认真肯定地说:“除了,除了妳睡着了之后笑得太可爱之外。”

    “呃……傻瓜!不准看着人睡觉!”妳跟梦中一样甜笑着说:“把咖啡递给我。”

    “那……那昨晚妳还记得什么?”我一边把咖啡递给妳,一边问道。

    “跳舞?呃……蛋糕?”妳拿着夹着一小块薯饼的筷子想道:“咦?为什么会有蛋糕?是谁的生日吗?”

    “噢,那个,那个是我们那张枱平安夜抽奖抽到的。”我心底为这答案点了个赞。

    “哦,真的?”妳皱着眉很是怀疑地说:“但是我还记得正跳得兴起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唱慢歌!然后就有蛋糕?唔……真扫兴!好奇怪啊!”

    “啊对对,是具乐部请来表演的,唱一个抽一次奖,后来还有呢,妳都睡着了。”我为这个答案捏了把汗。不过心想妳那兴是一定要被扫一扫的!

    “啊?竟然搞这么奇怪的活动,看来得反映一下……”妳一边又喝了口汤,一边还是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嘟嚷道。

    …………

    我们住的乐园酒店,在乐园的最南端,如果往北走的话,是水上乐园和一大堆品牌折扣店。往东走的话,就是乐园的两大地标,终极木结构大型过山车,也就是云霄飞车:白鲸,还有也算是终极级别的巨型摩天轮:极光。

    吃完早餐我们各自回房又冲了个澡之后,冲走了或多或少的疲倦,准备重整精神之后,出去玩个痛快。而妳也因为昨晚的热舞出了不少汗,换上了我备用的灰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再披上咖啡色的大衣,围上浅蓝色厚厚的围脖,戴上墨镜,穿上长靴。于是,我又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我行我素的妳。

    冬日的圣诞节,一丝丝浮云点缀着万里晴空,妳拖着我的手走出酒店,望了望右手边远处的白鲸和极光,便义无反顾地直奔左前方的品牌折扣店。

    经过一条车道,便来到乐园西门旁的购物城。在经过整个水上乐园的时候,巨大的水上滑梯阵当然已经在冬日休眠,但一些诸如激流探险、瀑布飞艇之类不用整个人泡在冷水里的游戏区,已经传出了游客的尖叫声。

    我们完全忽视了那些尖叫声可能的欢乐之源,继续冲过已经有点嫌晒的阳光,走近我们的欢乐之源。

    我记得当年我们是从北面直接由购物城的正门走进去的,一进去便是一个回字形的三层购物商场,比起其它区域来说,感觉上应该是主区域吧。而我很喜欢的那间卖单色厨具的店子,就在入口不远的地方。我喜欢这个店子,并不是因为他们卖的厨具有多么耐用不黏锅,因为道理上就算用黄金钻石做的厨具,黑暗料理也还是黑暗料理。我喜欢那些厨具的原因,就只是单纯的因为它们是单色的厨具,因为,我在艺术上的造诣,就止于单色而已。而我喜欢这间店铺,也不是会因为喜欢而狂扫多少货,就纯粹是每次跟妳来的时候,都会不自制地仔细欣赏一番这些单色的艺术品,看看哪里会不会有些瑕疵,享受哪里明明应该有些瑕疵却没有的完美感。

    至于妳喜不喜欢那间厨具店,我想也应该是喜欢的。虽然妳不是特别喜欢入厨,但厨艺绝非一般的妳,又怎会不喜欢颜色鲜艳又耐用好用的厨具呢。再加上,这个品牌的厨具在当年的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也曾引起热话和风靡了万千少妇和少妇们的爱人、亲人、友人和情人们。所以,只要随便买几个这个品牌的碟碟碗碗什么的当礼物送出去,那简直就是让人兴奋莫名、惊喜交集、感激涕零、趋之若鹜,甚至让人感恩戴德,又可以快意恩仇、逢凶化吉的极品馈赠呢。

    啊对,先不说那间现在在购物区另一端的店子,我们此刻由所谓的西门,但其实是好像购物区的南面进入,一走进去,也是一个各式各样的商店聚落,不过只有一层,在不太出名的特色小店里掺杂了零丁几间国际知名的品牌,显得有些落单,路上和店里看得见的顾客人数也不算多。

    妳的目标似乎只有一个,沿着左右两边越来越多的商店和食肆急行了一段,终于又走进了三层的主区。妳毫不犹豫地左拐右拐地,很快便来到了一间阿妮亚斯贝的大门前。

    “Hon,你在附近逛一阵吧,我一会儿就出来。”妳甜笑着对我说,背后透露着一些藏不住的执念。

    “哦,好的。打给我。”我当年或现在对这个还是比较女性化的牌子没有妳那种执念的万份之一,虽然也偶尔买过两个包包和钱包之类的东西,但在衣服方面,对我来说就似乎没有什么选择了。于是,我在附近几间随时可以从玻璃窗望到妳那边的店铺逛了逛,买了几件临时替换的衣物,便完成了我这几十年才难得来一次这离住的地方三千公里之外的购物体验,然后就索性坐在了附近的一张长椅上等妳出来。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的大约一个小时吧,妳拎着两个大纸袋从店子里走了出来,除了大衣靴子墨镜和围巾之外,里面换上了一件深蓝上撒着白碎纹的斜领樽领毛衣,下身是少部份留白之外,黑色背景夹杂紫蓝和墨绿图案的好像是绒质的长裙。

    妳这一换装,又显得我独自在萧瑟之中了。

    于是,我在萧瑟之中,快步走到在店门口东张西望刚拿出手机的妳,拿过妳手上的两个大袋子说:“好漂亮啊!”

    “嘻嘻……Hon,咱们去喝个咖啡,休息一下吧。”妳挽着我的手,笑着说。

    “嗯,好啊。”我把妳在记忆中没有的倩影烙印在脑海之后说。

    十分钟之后,我们找到了一间在三楼一角的咖啡店,刚好可以俯瞰整个乐园的东北面。店的名字很有国际色彩,叫作:星巴……开玩笑的,叫:CoffeeFiesta。

    店子又在不起眼的角落位置,甚至是在一个角落还要再转到后面一点的地方,景观虽然开扬,但经过这个路口时第一眼望出去的是楼下某两间店铺的圆顶,所以,绝不能说是一个吸引人走进去的地方。不过,我们还是走了进去,因为我对这个地方还有印象,就是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的一个短暂而宁静的休息处,还似乎有点神秘感。所以,也就可能如此,我便拖着妳自动自然地走了进去。

    时间刚好比午餐早了一些,再加上位置原因吧,不大的店子里,只有两枱客人。我们轻易地找到一个靠窗的双人枱,点了热摩卡和热咖啡,还有一小块芝士蛋糕。

    望向东方的停车场,若大的停车场,应该可以停得下一两千辆车的四四方方的停车场,在圣诞节的这个时间点,却也只是靠近入口处有比较密集的车辆,再加上其它散落各处的独行车们,可能占了整个停车场的五份之一也没有。大型的旅游车也不超过十辆。看来,岛国人的圣诞意识真的很薄弱,至少是在下班之前吧。

    再望远一点,便能看到乐园里另外三个,对还有三个,没那么出名也没那么大型的过山车,都是黄黄绿绿的,其中一座叫“岚”的倒是多了几种颜色,但感觉也是级数低一点,适合年龄或胆子小一点的人玩的。

    再望向东南一些,可以看到另外一些机动游戏和摊档。可惜极光和白鲸则被旁边的店铺挡住了。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享受片刻的宁静。

    大约片刻的大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牵着手沿着停车场的南线,一直向东北走,准备避开乐园中心一大堆嘈杂和危险的机动游戏和人群,走到尽头后再右转向南奔向极光。

    当年的现在,还没有让全世界小朋友和他们的大人们发狂的面包超人博物馆,那个地方现在是一间鬼屋。噢,对不起好像践踏了童真和起了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故事的头儿似的。但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的,呃,事实的,那的确是一间看上去能让大胆的游客逛到怀疑自己的大型鬼屋。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喂哇鬼叫”。不过,妳是断然不会没事干自己去吓唬自己的,我也自然不会让妳这么做而连累自己的。所以,我们是看着鬼屋对面的一座小型过山车和露天茶座而快速经过此地的。

    又走了几步,便来到那座“岚”的面前,才看清楚,它是以黑色和红色的支架、蓝色和橙色的车道为主体,配以红色的车厢。我们站在它下面,刚看了两眼的时候,便有一列车厢“轰鸣”而过,我赶忙帮妳捂着耳朵,跟妳一起绝尘而去。

    继续沿着乐园的东北边走了一会之后,便能清晰地看到极光和在它南面的白鲸了。

    就在我们准备拐进乐园内圈,走到极光的正面的时候,刚好经过了一个音乐喷泉,而喷泉正随着一段流行音乐,播放着午间的表演。音乐很熟悉,没有歌词,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歌,但我们还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驻足观赏了一会儿。因为,透过喷泉,隐约间好像能看到一道彩虹。而透过彩虹,则是令人叹为观止,密密麻麻又有让人说不出的舒适感,又像一座雪山,又像一座精密的纯几何结构的云霄飞车。

    “Hon,你觉不觉得那座白鲸,就像要飞上天的仙龙?”妳肯定是看透了彩虹而有感道。

    “嗯,其实刚才那座岚也很像小红龙呢。”我想了想说:“那妳想不想当一回小仙龙?”

    “不想!”妳决绝地说:“Hon,仙龙是会飞的,人是不会的。如果在坐过山车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不觉得就这么出事的话,很傻、很无谓吗?”

    “嗯。”嗯,这确实是妳对比较危险的机动游戏的一惯看法。只不过,这一次,连累了小仙龙。

    好吧,龙肯定是要翱翔九天的,但极光则是相对来讲在凝固的天际,慢慢地摇曳着,相对来说更稳定和安全的吧。

    我们在乐园十数个机动游戏之中,很有默契地放弃了所有其它的,而买了摩天轮的票,在不长的队伍里等着那半个小时浮空相处的时刻。

    我和妳也不是看见什么摩天轮都要坐一坐的。首先,那得是我们两个一起的时候。

    其次,那至少得是一座独立于其它建筑物的摩天轮。比如,在名古屋荣的主街的某幢大厦上,就有一座好像嵌在了大厦外墙一处凹陷处的极小型摩天轮。那座摩天轮只有多一半高过大厦,而且最高处也还矮过附近的不少大厦。所以,好像这种摩天轮,就算总高度应该是高过南公园的那座,但我们也是不屑一顾的。

    而现在眼前这座所谓的“极光”,当然是一座一定要坐的摩天轮。因为这不单止是一座独立有特色的摩天轮,而且是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光,更有我们一起的回忆。虽然现在只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极光”的速度很慢,转一圈要十五分钟,所以,当我们进入座厢里的时候,不用急也不用怕被绊倒,过程很舒适自然。白色的座厢能容纳至少六个人,但当然双双两两结伴而游的,就自然是被放进一个座厢里。尤其是在人不多的时候。

    我们两个坐在其中一边,座厢也只是非常轻微的倾斜了一下,缓缓升到高处的时候,也丝豪没有摇晃,又添加了舒适的安全感。不过升得高了之后,阳光开始有些刺眼。于是,妳便躲在了我的怀中。

    “Hon,我怎么还记得,昨天吃蛋糕的时候,有人唱了生日歌呢?是有人生日吧?”妳看着我的眼睛,用两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说道:“可不要骗我哦。”

    “嗯,是,是有人生日。”我只能坦白说,一点点地说。

    “那到底是谁的生日?为什么蛋糕会被送到我面前?”妳翘着嘴角说,我开始觉得这好像是个圈套。

    “哦,那个,好像是有人记错了生日了吧。”我尽量望着妳在墨镜后的视线,做到不逃避的气势,以之后几十年磨砺出来的岸然说道:“不过,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哦,那是谁记错了生日呢?还是记错了是谁的生日呢?嘻……”我觉得是妳越来越不忍心看着我踩到圈套里,所以开始明着暗示着我还是坦白从宽的好。

    “唉……”此时一吻胜千言。于是,我一边轻轻地扫着妳的背,一边用嘴啫住妳的尖牙利齿。

    “唔,唔……哎呀!”妳挣脱了我的吻之后,微嗔道:“Hon,不能jian茅〔注1〕啊!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Hon,妳也不能jian茅哦!妳到底记得起多少了?”我还是决定要再跟妳过两着才行。

    “你猜?”妳的招数都是很上乘的。

    “其实呢,也不是记错了,也不是搞错了,就是将错就错。”我决定坦白,因为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虽然,无论如何也觉得有点难为情:“就是我不想看着妳被白兰地纠缠着,所以就来了个破釜沉舟……那个,会所的经理菲斯原来也有莱娅大师的牌,所以……就是这样的了。”

    “你这个傻瓜……”妳摸了摸我的脸,眼底好像有点积水。

    “没关系,反正成功把白兰地给解决了。”我摸着妳摸着我的脸的手,说:“不过,以后也不要这么跳舞了,好吗?有烦恼可以跟我说,那个强……”

    “Hon,那你唱了什么歌?”当我刚想问妳强尼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的时候,妳连忙笑着问我。

    “噢,一首朋友的旧歌。”2020年代的电影主题歌对比我回来的年代来说,算是首旧歌了。至于朋友嘛,我想同样热爱音乐的韦老师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Hon,那我们相遇的那天有下雨吗?”妳笑着说。

    “呃……”我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但很快便发觉,只能当妳是全都记起来的状况来回答吧:“不知道呢。我们真正认识之前可是同学了三年呢!”我轻轻捏了捏妳的鼻尖,把我们大学应该没见过面的遗憾也算了进去。

    “那,我们爱得很狼狈吗?”妳又忽地皱起了眉问。

    “怎会……除非『狼狈』不是它原本的意思。”我只是凭着感觉答道。

    “但是,我不想你花光运气。”妳还是皱着眉。

    “没事。有妳在,要运气做什么。”我把妳的“川”字捋开。

    “我也不想要一万年。无论谁等那么久都会很可怜。”“川”字又堆了回去。

    “不会,故事里的一万年,现实只是一眨眼。”我用一个过来人的语气肯定地说,妳又笑了,但挤出了两行刚才一直在不停积攒着的泪水。

    我又俯下身吻了吻妳的泪,有点儿涩,也有点儿甜。

    …………

    半个小时,似乎是勉强可以平抚心情的时间。我们从摩天轮下来之后,走进了正对着摩天轮的一条两边都是小游戏摊挡的长街。

    也不知是妳拉着我,还是我拖着妳,总之是在不知道投射了多少银弹之后,才换回了妳的欢笑和记忆中并不曾有过的一只海豚毛公仔。

    长街的尽头,是另一间叫“花水木”的乐园酒店。我们在“花水木”的门外儿童游乐场区的一间明显多了小朋友和一家亲的餐厅休息了一下,叫了一盘像山一样的雪糕圣地。

    “哇,好凉!”我吃了一口巧克力球,单着眼说,好在那个时候牙敏感还不严重。

    “好好味哦。”妳吃着云尼拿球,笑着说。妳的一嘴整齐的白牙,应该是牙齿健康的楷模。

    “嗯,Hon,”我趁脑急冻的瞬间问道:“我这次是有点冲动了,妳会不会不高兴我这么高调?”

    “不会。我很早以前就开始锻炼自己不要为已经发生了的,或者迟早要发生的事情而发脾气。”妳平静地微笑着说:“何况也不是一件坏事啊,你歌唱得也很好听啊。”

    “嗯,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也觉得无法避免地说:“还是会有些后果的吧,好的不好的……”

    “那是当然,”妳耸了耸肩说:“凡事都会有后果的,现在我们就享受一下那些好的,之后如果有不好的话,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就好。”

    “嗯。”

    “那,既然吃雪糕吃得冷了,我们去泡温泉吧!”妳又开心地说道。

    “当然要。”温泉本来就是这次行程的其中一个必选顶目,我心想。

    长岛除了大乐园之外,就是以温泉酒店闻名的。我们很快便来到附近上次来过的那个跟乐园酒店相通的温泉大浴场,把东西存到储物柜里后,便暂时依依不舍地各自到男女浴场泡个爽的。

    长岛的温湶大浴场,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规模比川崎的若松大了不只几倍。储物楼的那个房间,已经好像迷宫一样,淋浴区的花洒大概有一百个左右,室内池有至少一个小型足球场大,室外池更是占据了一小个临海的半岛,有至少一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而且男女汤彻底分开,毫不担心私隐问题,就算站在室外池的小山丘上,像婴儿一样对着海大喊,也肯定不会被另一方看到,但当然,可能是会有其它后果的。

    我拿着毛巾小盆走进室内淋浴间的时候,可能黄昏时分时间尚早吧(不太清楚日间是不是有泡温泉的高峰时间),反正是一个人都没有。迅速淋了浴之后,直接跳过也几乎渺无人烟的室内池,快步走到室外近山顶的一个大池子里,找了个好位置,跟妳在不同的地方,一起欣赏圣诞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天太冷。当美丽的咸蛋黄就快沉进地平线的时候,严冬终于在夜的陪伴下,强势回归了。就算是整个人泡在温泉里,头也被冷空气的不太强烈的寒风报复式地按摩着。以防感冒,我还是在夕阳的最后一线余辉中,小跑进室内,又在一个池子里稍微泡舒服了之后,便穿着和式浴衣回到浴场的大堂等妳。

    浴场大堂的其中一边,通向一个为团体而设的大会场。

    上次来的时候,我们问过前枱,在大会场那边有摆放免费饮食的地方,于是,便走过去那边看看。大会场是和式的设置,地下只铺着塌塌米,放着十几张矮方桌,会场边有茶水和食物,还有那种没有脚的坐椅和垫子、被团,等等。而正在使用会场的,主要是一个长者团,大概有三四十位长者,开心安祥地聚会倾谈着。而除了长者团和我们两个之外,如果还有别的游客的话,那肯定也还是长者。

    这次此时坐在大堂,隐约好像听到大会场那边传来唱歌的声音,唱的是不知名的大和饮歌。我心想,这次来的日子跟上次差了不少,应该不可能会碰到同一个情景的吧。而且,这还是平日的圣诞节。

    “嗨!”不一会儿,妳也穿着和式浴衣从女汤那边走出来的时候,向我挥了挥手。

    “好快啊!”我问道,确实只等了不到十分钟:“有看日落吗?”

    “有啊,挺漂亮的,不过好冷。”妳走到我面前我才发觉妳似乎把头也洗了,好像还没彻底吹干,而且化的淡妆也落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啊!妳到露天汤那边去看了吗?”我怕妳冷坏地问。

    “当然不会,所以说好冷,室内也好冷哦。”我已经抓住妳的双手,确实还是冰凉的。

    “那我们去会场那边看看有没有热饮吧。”我牵着妳的手往那边走去。

    经过一条有点长的走廊,开始听到有些说话声,不过没再听到歌声。转过一个九十度的弯,就好像柳暗花明又一村似地,整个大会场便展现在我们面前。

    天刚黑了下来,但大会场里被柔和的灯光照得通明。会场还是和式的设置,我们一出现在会场入口,人们的说话声便突然静了下来,坐在那里的几十个都穿着和式浴衣的公公婆婆便大部份向我们这边望了过来。此情此景,只能用似曾相识来形容。

    面对如此阵式,妳和我都愣了一下,但也很快有点尬笑着向老人家们一边点着头、哈着腰、说着“晚上好”、“打扰了”,一边从会场的边缘走到另外一边摆放着茶水小食的地方。

    当我们来到茶水区的时候,很多公公婆婆们也都回到他们刚在做的事情上,不再理会我们。而我们各自倒了杯热茶和热牛奶,拿了两块曲奇饼,便坐到了墙边的两张有坐垫的无脚靠背椅上。

    我正喝着热茶东张西望的时候,赫然发现刚才被人群遮住的一个角落,也就是现在我旁边不出五米的一张小桌子上,竟然有一部电子琴。两男两女的老人正围着琴不知在小声商量着什么,可能是在讨论接下来要唱什么饮歌吧。

    我突然又心血来潮,心想这种冥冥明明有安排的状况,应该要做点什么吧。于是,我小声跟妳说:“Hon,不如我给妳唱首歌吧。”

    “嗯……”妳想了想,说:“不能唱那首哦!”

    “哪首……”我刚想问就想到了:“不会,是另外一首,好听的小歌。”

    “那……”妳又想了想,认真地说:“会不会吓到这些公公婆婆?”

    “妳……”我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会,我可是情歌型的。而且,是英文歌,他们听不明白的。”

    “那好吧,”妳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望地说:“那天我都没怎么听。不过,等会儿唱完就要走哦。”

    “没问题。”我心想,刚才摩天轮上妳可不像是没怎么听哦。

    坐言起行,不等那几个老人家慢慢地得出下一首歌的结论,我稍稍走过去简单地给了他们一个答案。老人家们也被我从选择困难的困境中暂时解脱了出来,基本上双赢吧。

    妳也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试了下琴,脑海里一首轻快的小情歌油然而生……

    …………

    “Themorningsunrise,ittakesmeaway,AsIamstaringatthelightyouhold,Thefeelingofadore,ohtakemeontoyou,Ican‘thideanywhere,Ifollowedtoyourdream,Isthiswhattheyhavebeencallinglove?

    Anditjustgoeson,ohtakemeontoyou,You‘remyflowerandI‘myourbee,Youknow,youkeepmealive,You‘remyreasonsforeverythingIdo,Theotherhalfofme,Ohtakemeondownonriver,I‘llgowhereveritleadstoyou,Ohtakemeonintoyourarms,I‘llgowhereverworldyou‘reon,Themorningsunrise,ittakesmeaway,AsIamstaringatwithoutanyone,Thefeelingofadore,ohtakemeontoyou,Whenthelightofyoursshinesdownsobeautiful,Ilaugh,Isingwithyou,Ohit‘slikewhenstarsfallaroundyou,Youtakemyheartaway,Ohtakemeondownonriver,I‘llgowhereveritleadstoyou,Ohtakemeonintoyourarms,I‘llgowhereverworldyou‘reon……”〔注2〕

    …………平静地唱完之后,时间和空间都静了一下,然后:

    “安可哦!”、“一番!”、“小伙子,再来一个!”、“Loveforever!”、“I’myourbee!”……

    一大群公公婆婆发出各种各样的喊声,有的还举起“爱与和平”的手势,呃,我还是太低估了曾经沧海的他们了。于是,我连忙拉起妳,一边绕着场谢着幕,一边护送着妳逃离了现场。

    “Hon,你能不能只唱中文歌给我听?”在回酒店房间的电梯里,妳挽着我的手说道:“要不然,西班牙文?嘻嘻……”

    “好啊。”我心想,应该总会有机会的吧。

    回到房间,考虑到避免在酒店或附近再碰到那群老歌迷,我们还是叫了房间送餐服务,照例一和一西,和式的是薄烧牛rou定食,西式的就是西班牙海鲜烤饭。

    一边吃着美味的牛rou和海鲜,我突然不知怎的随着奇怪的感觉有点语带双关地问道:“Hon,妳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吗?”

    “唔……”妳犹豫了一下,皱着眉说:“没办法啊,机票都订好了。还得配合其它的行程和事情。”

    “那……不能安排一下么?”虽然在之后长久的将来,这种一早就不能改变的事情我们是甚少会再提起或纠缠的,但我还是有点问不出口地问了出来。尤其是妳虽然只回航港一个星期,但刚好完全跟我错开的这种情况下。

    “Hon,那你能不回去吗?”妳笑着问我。

    “呃……”我突然心想好像也不是不能,但很快便被一大堆现实折服:“明白了。”

    “Hon,”妳笑着握住我的手,说:“其实,如果不舍得的话,你可以不回来的。”

    “唉,妳……”我反了个白眼,并不是太生气,因为之后妳有很多次都在这种时刻提出过极度反正常性但又确实可以一了百了地解决问题,好像又不会对我造成太大伤害的提议。只是,这些提议的结果,无一例外的是,失去妳。

    “不可能。”我把正常人瞬间就能想到也该说出来的千言万语,简化成我们之间的有效用语之后说道。

    妳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把一块切好了的薄烧牛rou夹到我嘴边。

    “那我们就川崎再见哦。”妳的笑容永远是那么的真,我只会这么相信。嘴被牛rou堵住只能点了点头。

    于是,晚餐在不可能但可能性又不明确的气氛中继续,一边看着没能留下什么印象的电视和聊着同样没有什么痕迹的话题,拖拖拉拉地直至我们都吃到有点撑到想睡觉的情况下才不得不结束。

    我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好像在静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之后几天已经既定的行程和短期的命运,还有分开之后,和之后重聚的未知。这一刻,慢慢真切地感觉着命运之轮的不可逆、不可挡和不可改变。就算是穿越、能力或神秘存在的帮助,似乎也只是从一条命运的轨迹中,移到另一条当事人也不能预知的轨迹之上。就好像电子地图上被提拉起来的小黄人,要被放到哪里,就只能出现在哪里,看到的是几年前就被拍下的还不差的沿途风景,但走的是可能已经被改道或被挖成了大坑的未知之路。

    “咚……咚咚……”就在我用小黄人的视角,在朦胧中东张西望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怎么了?”打开门,当然是妳。

    “Hon,”妳一边已经走进我的房间,一边说:“昨天喝多了,而且有你陪在身边,所以不觉得,但是刚才我想睡的时候,突然发觉睡不惯那个陌生的房间。你不是说过有需要可以睡在你的房间吗?虽然那是说在青之馆的状况……不过……”

    不过,当妳在少有地明显胡编乱造了一大堆说词之后,我当然没有拒绝。虽然,会发生的事情,就算已经努力或不经意地推迟了一点。但在这条时间线里,似乎还是应该这么注定要发生的。虽然,我心里还有某几个好像我刚来的时候的那一大堆雄心壮志的理由,还有几乎是我要去改变的最终理由。但是这一刻,我还是没办法说出来。

    在这一刻,我只想对妳说:

    “如果,不会让妳想得太多的话,我想说无数次我爱妳!

    如果,不会给妳带来任何压力的话,我想说,不要离开我!

    如果,不会让妳有任何不开心的话,我想说,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妳!”

    (上半部完。下半部待续……)

    ……

    ……

    下半部预告:

    奔跑吧!

    在最虚幻的希望里,向着最真实的痛苦,

    奔跑吧!

    +++++

    〔注1〕:耍赖。

    〔注2〕:《Takemeon》-SAya/SALTNPAPER,韩剧《Encounter》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