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六节 人生印记 烙在脑壳

    清明时节，钱家老大小黑狗的爸爸并没有回家祭祖，也没有一个音信带回。断断续续听外边跑动的村里人说，世道乱的很，到处在打仗到处在抓人当兵。家里人也不多说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夏至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屋后花圃地里的玫瑰花骨朵，撑开了花蕾，你追我赶地盛开了起来。风吹过，nongnong的玫瑰花香，随风四处散开，整个山间都弥漫着花香味道。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做玫瑰酱的时节了。

    一大清早，趁着太阳只是冒出个头，挂在山腰边，玫瑰花瓣上晶莹发亮的露珠尚未落下，钱家女人赶紧拿上簸箕或是筛子，轻轻把花瓣摘回家来，倒在一个圆圆的大簸箕上。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挂在了头顶上，正好嗮一嗮。一炷香的时辰过去，花瓣蔫了一些，收拾归拢，倒在石臼凹里，用石锤棒使劲碾锤，有玫红的汁液一缕缕渗透出来了，玫瑰花已经成了玫瑰酱了。用勺子把玫瑰酱舀进备好的玻璃瓶里。一层玫瑰酱一层红糖碎末，层层摞起码上直到瓶子口下面点，留出些空隙，拧紧瓶盖。放在阴凉避光的地方，个把月后，一瓶醇香甘甜的玫瑰酱就新鲜出炉了。

    这是专供李大爹家的，每年只在钱家定制。也只有李大爹这样的富贵人家才有得吃，才吃得起。红糖碎末都是用红得发黑晶亮的圆碗型老红糖，一刀刀切成碎末的，金贵的很呐，放一小撮在舌头上，甜甜的味道立马就在味蕾散开了，就像久旱逢甘霖那样。

    今年收来的玫瑰花做了三大瓶加一个小瓶，说是小瓶么，小黑狗抱起还是有些分量。跟在母亲婶婶们身后送到李家，顺便把清洁卫生工作做了。

    进了大门，要把玫瑰酱送到储物间。穿过狭长的过道，进入后面的院落，由厨房、储物间、柴房、工人房围成了一个光线有些阴暗的小天井。小黑狗紧紧抱住玫瑰酱瓶子，紧紧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房间，哪知门槛对于他高了些，一个踉跄，扑趴摔了个大马趴，脑袋磕在了储物架的脚架木棱上，手上的瓶子四分五裂。不由得一下子“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母亲和婶婶把手里的玫瑰酱放在架子上，赶紧蹲下来看小黑狗。

    “哎呀，淌血了”婶婶心疼地叫了声，“是摔到哪里了？”

    母亲抱起黑狗，冲到光线亮一点的天井中。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小黑狗哭得稀里哗啦，毛毛汗都出来了。

    “赶紧敷在伤口，止住血”，厨房的工人从灶膛里扒拉出灶灰，轻轻吹了吹，拍在了小黑狗的脑袋伤口上。

    婶婶忙不迭地找来扫把撮箕，将地面打扫干净。

    听到哭声的大管家，赶了过来，看着哭泣的小黑狗，皱了皱眉头：“带回家敷你家的药吧，止血怕是快些的。咋个让娃娃抱瓶瓶罐罐的嘛，毛手毛脚的。也不像是钱家大媳妇做的事情唵，哼”

    母亲不敢吱声，抱住小黑狗赶紧转回家。

    爷爷看着脸上血糊糊的孙子，心疼不已，赶紧温水洗净伤口，拿出钱家自制的止血刀口药，重新敷住伤口并用布带包扎住，嘟囔了一句：“怕是要落下疤痕了。唉，人这一辈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嘛，落就落啰。大男八汉的，就是要皮糙rou厚，才好养活些嘛。”

    母亲静静地听着，大气不出。

    是的，爷爷说得没错，小黑狗额头发根处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直到眉梢。撩起头发，这个痕迹深入到了毛发深处。在今后岁月里，还排上了不小的用处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子不是曰吗？人生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