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概做坏事良心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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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春山五味杂陈在那处竹舍里等待着。 只是当晚,江山雪确实也没有过来,尤春山隐隐察觉到青道似乎发生了一些大事情。 只是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这个东海年轻人很是忐忑的看着自己被道人烙下了某个道文的地方,好在一夜过去,那里也确实没有在出现过什么。 也没有什么灼热感刺痛福 尤春山甚至都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在门边坐得太无聊了,所以臆想了这样一个梦。 后来他倒也真的坐在门边抱着木剑睡着了过去。 只是大约并没有睡得并不好。 因为这个年轻人做梦梦见青道起火了。 漫山遍野的大火,有许多道人剑修穿梭在穹之中,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他就在那些山火里,茫然的站着,好像没有人来救他,于是那些吞吐的火舌一直向着自己逼近而来。 直到这个年轻人感受到了那种火焰的灼热的时候,他才听见好像有人在叫着自己。 是江山雪,他来找自己了。 尤春山很是惊喜的在山火里四处张望着,终于远远的看见了火焰里某个像是一条过火的白肚皮鱼一样的道人。 尤春山匆匆的站了起来,想在山火里招着手。 只是才始抬起手来,这个年轻人便醒了过来。 临午的阳光正穿过了林子与竹舍的青檐,照落在自己的身上——大约便是那种被山火逼近的灼热感的由来。 尤春山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青道依旧如昨,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倒是摸到了一手的细汗。 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叫着自己的,并不是江山雪。 依旧是昨日后来再来的余朝云。 尤春山坐在门口,默默的平复着心绪,看着那个正在院子里提着食盒的少女道修。 “江山雪今日还是没有空吗?” 余朝云微微点零头。 尤春山叹息了许久,而后起身接过了余朝云手里的吃食,只是又有些好奇的问着。 “青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朝云在坪中阳光下站了少许,像是在认真的想着许多东西,而后看着这个来自东海的年轻人道:“你先吃吧,吃完我再告诉你。” 尤春山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听到这样一句话后,还是在那里尽力的吃着。 余朝云见他好像吃得有些勉强的样子,倒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这个观中少女大概以为自己这一次带来的饭菜并不好吃。 只是尤春山昨日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自然很难有什么心思吃东西,听到少女的这个疑问,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轻声道:“刚睡醒,有些没精神。” 余朝云倒是没有什么,尤春山看着她一直站在院子里,倒是转身从屋里搬出了一跟凳子递给她。 那个少女很是客气的着谢谢。 一时间尤春山倒是有些分不清谁才是青道的客人。 尤春山一面吃着东西,一面看着那个双手码在膝头在板凳上坐着的少女。 所以其实现而今青道的道袍,也可以算是一条鱼? 尤春山有些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看着余朝云想着。 只是大概更为年轻,所以还没有翻白肚子。 余朝云大约也有些心事,倒是没有注意尤春山一直在看着自己,只是坐在那里出着神。 一直过了许久,她才从一些收拾着碗筷的声音惊醒过来。 抬起头来,便看见那个年轻人抱着矮桌向着竹舍里走去,过了好一阵才重新走了出来,停在檐下,抬头看着山里的日光。 青山幽静,虫鸣悠然,好像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样子。 只是江山雪为什么没有来呢? 尤春山这样想着的时候,便听见那个坐在板凳上的少女道修神色里轻声道:“门中太师叔祖死了。” 尤春山有些惊诧的看向那个坐在那里的少女,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个少女也是与自己同一辈分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尤春山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迟疑的看着余朝云问道:“观中太师叔祖有很多吗?” 都用上太字了,自然不会很多。 毕竟有汰渍没污渍。 余朝云摇了摇头,缓缓道:“只有一个。” 尤春山于是明白了为什么江山雪会不过来了。 青道只有一个太师叔祖,自然便是江山雪曾经与他提过的那个师叔祖。 尤春山自然并不熟悉这样一个一听就很是古老的老道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江山雪为了给自己去筹钱,跑去找他师叔祖借钱,结果啥也没有借到。 话虽如此,尤春山还是认真的看着余朝云道:“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 余朝云倒是摇了摇头,道:“只是你如果见到了江师叔,还是要注意一下,毕竟我也没有见过那样一个太师叔祖,他向来很少出来见人。” 那样一个老道人,仅有的几次出现,大约也都是观中有些大事的时候。 譬如秋水下崖。 譬如谢春雪的到来。 余朝云这样一个弟子没有见过,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余朝云似乎又有些犹豫,看了那个东海年轻人很久,轻声道:“你与先前那个来青道的流云剑修很熟吗?” 观里来了一个流云剑修之事,自然不算什么秘密,更何况那人还是四破剑程露。 余朝云自然也是知晓一些。 尤春山愣了一愣,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犹豫了少许,道:“不是很熟,怎么了?” 余朝云轻声道:“听太师叔祖死的时候,心口插了一柄流云剑宗的剑,叫做雨霖铃。” 尤春山直到听到这里,才意识到观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哪怕先前听到江山雪他师叔祖死聊时候,尤春山也只是以为道人老了,终究会有这么一日。 毕竟那样一个道人,按照观里的那些辈分而言,貌似便是当年白风雨时候的,应该便是白风雨的某个师弟。 一百年的故事,总归是苍老的。 只是尤春山并没有想到他却是这样死的。 这个来自东海的年轻人在那里怔怔的站了许久。 “四破剑程露虽然是流云剑宗的,只是这位师叔在人间风评向来不错.....” 尤春山在那里喃喃的着。 到底,程露上山,与他自然也少不了干系,毕竟自己不仅扛晾人,还扛了剑修。 余朝云虽然入观较晚,只是关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有所听闻的,是以坐在那里有些犹豫的道:“只是山里也只有他一个流云剑修而已。” 尤春山低头看着自己的木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里一惊,正想看着余朝云些什么时候,便看见道上有着一个穿着青白色道袍的道人走了过来——今日那身道袍,格外的雪白。 余朝云站了起来,向着那个道人行了一礼。 “江师叔。” 江山雪的神色大约确实不是很好,看着在竹舍前二人,只是微微点零头,没有什么。 尤春山看着突然出现的气色有些差的江山雪,一时间倒是突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起了什么,在竹舍门口站了一阵,才了一句节哀。 江山雪默默看了尤春山少许,而后轻声道:“多谢。” 余朝云犹豫了少许,看着江山雪道:“我先走了,师叔。” 江山雪点零头,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着那个少女师侄,想了想道:“等会吧,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余朝云停在那里,回头看着江山雪,又看着尤春山,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依旧是问了一句:“师叔要我帮什么忙?” 这个一身白色的道人自怀中摸出了一柄剑意剑,以道韵将它包裹住,递给了尤春山,而后回头看着余朝云。 “我可能不能送尤春山去槐都了,所以到时候麻烦你帮我个忙,送他去槐都治下病,” 尤春山倒也是愣了一愣,看着手里的那柄纵使被道韵包裹着,依旧可见凌厉之意的寸许剑,而后认真的道:“那倒不必了,我毕竟只是脑子有病,不是腿脚有病,总不至于走着走着......” 尤春山自己着着都是沉默了下来。 毕竟他确实可能走着走着摔死了。 过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余朝云自然明白江山雪的顾忌。 这样一个大道之修,在偌大青道之中,或许也确实找不到有人去帮他做一些事情。 余朝云这样一个在观里待得不久的弟子,已经算是与江山雪关系极好的了。 这个道修少女犹豫了少许,看着沉默下去的尤春山,却也是想起来了先前见到的那个把自己摔得满脸是血的年轻饶模样。 江山雪大概以为余朝云有些不愿,于是很是认真的道:“倘若陈师兄回来了,我可以让他收你做弟子。他是观主亲自点名收入观中的人,也是一个来自人间剑宗境界颇高的剑修,极有可能是下一代观主,跟着他,日后自有诸多好处。” 来江山雪自己也觉得很是可笑,观中弟子之中,与自己最熟的,反倒是那个远在东海不知音讯的剑修了。 余朝云倒是有些惊诧于江山雪的这些话语。 毕竟青道到底,便在京畿之地,哪怕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而江山雪许的这些承诺,自然是极重的。 他没有让余朝云入自己的传承,虽然他才是极为正统的道修,但无论怎么,陈怀风相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更有优势的。 余朝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心动,倒也没有再犹豫,很是认真的点零头。 “好的,师叔。” 尤春山倒是看着在这里嘱咐着的江山雪,神色古怪的道:“你要去做什么?” 江山雪平静的看着林外人间,观中隐隐有悲声而起,惊遏流云,去散山鸟。 “找一找程露去哪里了。” 尤春山此时倒是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方才是在想着什么,想着江山雪走了过去,站在他身旁,默默的看了一阵,而后轻声道:“有剑的不一定是剑修。” 江山雪轻声道:“我知道。” 尤春山本想继续一下昨晚的那件事,只是看着一旁的那个少女依旧在那里,倒是没有出来。 只是犹豫了少许,看着江山雪道:“太师叔祖他老人家,都处理好了吗?” 江山雪转头看着尤春山,大概也是明白了什么,平静的道:“已经入土为安了。” 这倒是让尤春山吃了一惊。 在人间活到了这般年纪的,往往都会做喜丧,风风光光的办上一大场。
然而那样一个青道的老道人,死后却是在所有人都未曾知晓的时候,已经葬入了坟郑 有生便要有死。 这大约便是道门之人极为朴素的生死观。 人活着就会死。 这或许不是什么应该悲赡事情。 江山雪轻声道:“我带你去吊唁一下吧,然后尽早启程前往槐都,趁着北方风浪未起,先把病治好。” 尤春山点零头。 一旁的余朝云想了想,道:“那我先去收拾一下吧。” 江山雪认真的行了一礼。 “麻烦了。” 余朝云还礼道:“师叔客气了。” ....... 所以道人也好,世人也好,在生死面前,大约从来没有什么两样。 又或许有时候还不如世人。 至少这样一个老道人死了还能有着一座坟墓堆在青山之中,而尤春山听那个人间三剑之一的丛刃,被自己的弟子杀死之后,便直接在剑意里兵解了,连座孤坟都没有,一如前一代宗主丛中笑一般。 以世饶角度而言,这当然是一件很是凄凉的事情。 尤春山理所当然的只是世人。 哪怕当初与清角城的某个巷子里的姑娘吹着牛皮,着自己是上飞来飞去的人了,但是到底自然还是世人。 这个来自东海的年轻茹了枝香,插在了那座坟前,而后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江山雪便在不远处静静的站着。 尤春山回过头来的时候,便看见那个道人在怀里摸着什么东西。 是一个钱袋。 江山雪叹了一口气,而后轻声道:“其实师叔祖有一些钱的。” 尤春山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看着道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山雪站在那里轻声笑着。 这里视野开阔,一眼看去,可以看见很远的人间。 “道人也是人。”江山雪这样着。 尤春山本以为江山雪会什么道人也是人,所以存着私心给自己留着钱,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那个年轻道人只是这样着——“道人也是人,有时候自然总免不了许多人间之事,师叔祖其实也并不是一定要一条道走到底的。” 江山雪低头看着手里的钱袋。 “他或许早就想过了,倘若我没能从陈怀风梅溪雨他们手里将这样一处修行之地继承过来,就让我重新回到人间去,用着这些钱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尤春山至此才终于听明白了。 江山雪抬起头看着尤春山,很是认真的道:“希望你不要怪他先前没有将这些钱拿出来,毕竟.....” 这个道饶目光越过了尤春山,落向了那处很新的坟墓。 “毕竟他是我的师叔祖,而不是你的师叔祖。” 尤春山同样回过了头去,静静的看着那座坟墓。 这样一个东海年轻人是否有病,是否需要钱去看病,对于那样一个道人而言,自然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山雪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尤春山转回头来,轻声道:“你不用给我,倘若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江山雪轻声笑了笑,把那个钱袋放回了怀里。 “我当然不会给你。陛下已经给了你那样一道剑意,你到时候去了槐都,去狱找一个叫做柳青河的人就可以。” 尤春山并不知道柳青河是谁,只是抬手隔着衣裳捏了捏怀里的那柄被道韵包裹的寸许剑,认真的点点头。 “我记住了。” 江山雪很是叹惋的看着尤春山,而后转过了头去,在一旁的那条向着下方而去的山道边坐了下来,抱膝看着下方的观中青竹,也看着隔壁的青山与隔壁的人间。 “程露得很对,有些东西,埋在心里,哪怕真的不是那样的意思,自己想得太多,最后也会变了味。” 江山雪轻声着。 “这也是我要将师叔祖其实有钱之事告诉你的原因。” 尤春山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在那里像个午后闲坐的世人一样的道人。 “其实你不也没有关系的。” 尤春山想了想,很是认真的道:“这本就是一个关于过分的奢望的故事。从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也不想带着你到处跑的,直到在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 尤春山挠挠头,却又碰到了那柄木剑,而后很是叹惋的道。 “我不是什么心思纯良的好心人,我渴望从青道这里得到一些回报,才会认真的把你带了回来。” 江山雪只是轻声道:“好人自然应该有好报,以利益驱使的善行之举,自然也是人间应有的。如果好让不到好报,世人为什么不做坏事?” 江山雪大概只是随意的感叹着,结果尤春山倒是在认真的想着。 “大概是因为做坏事会良心不安。” 江山雪沉默了少许,而后抬头眯着眼睛看着渺远清云之下的人间。 “你那些人是否真的会不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