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怨气
她mama的审问就像是在揭她的伤疤，一顿饭下来，她已经浑身上下鲜血直淌了。 她很懊悔她为什么要回来，难道她预料不到结果会是这样吗？ 还不如在租住的房子里躺上一天呢，也不枉费了一天25块钱的房租。 汪晓玥今天吃得很少，她吃完起身的时候她的爸爸mama才刚吃了一半，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走进她的房间，随即关上了门。 隔着门她依稀可以听见她的爸爸mama还在说着什么话，但是却听不清，况且她也不想听，她之所以急匆匆地吃过饭然后回房间，就是为了不听他们唠叨。 汪晓玥还是坐在床帮上发呆，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才想起来可以扣手机打发时间，等到她的爸爸mama吃过了饭去下地干活了，她再走出门去客厅里溜达。 汪晓玥不喜欢出门，她喜欢在自家的客厅里走来走去的。 她等啊等啊，终于她的爸爸mama吃完了饭又出门下地去了，听见他们锁门声音的那一刻，汪晓玥立即把手里的手机甩在床上，随即站起身来，走出房间，进入客厅。 她在客厅里一圈一圈地踱步，每走一圈，她就感觉心里郁结的浊气稍微发散了一些。 就在刚才她心中的浊气险些将她的胸口撑破。 现在好多了，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汪晓玥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因为她知道这段独处的时光一定特别短暂。 她又想起了那个男生，这一回那个男生的形象显得很清晰，很真切。 一想起那个男生，她仿佛换了个心情，好像这个世界都变了。 她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的世界里，那个男生就是照射进来的阳光，虽然极其微弱，但是却无比重要。 为什么她的父母不能成为她世界里的光呢？这个奇怪的问题在她的心头诞生了。 从小到大，她的父母都是按照正常人的标准去要求她，这让她感到极其吃力。 其实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说话和正常人不一样，而且还老是因此对她发脾气，说她说话太快，别人听不清，说她说话结巴，老是重复，每次都说让她改。他们从汪晓玥小时候一直说到她长大，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改不了吗？ 汪晓玥的父母总是要求汪晓玥做一些她做起来很吃力的事情，还总是拿汪冰做例子让她效仿。 说什么汪冰有多么聪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她呢，每天都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还有上学时候，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是汪晓玥一直以来的通病，她为此都已经心力交瘁了，却还是处理不好。 但是她的mama还老是跟她说，在学校时不要自己一个人，吃饭、去厕所的时候都要和别人一起。 她天生明明是一个低能儿，可是她的家人却总是把她当做正常人来要求，甚至是超常的人。 结巴降低了她百分之五十的智能，她想的和正常人不一样，说的和正常人不一样，做的和正常人也不一样。 她很早就感觉到同学们对她的态度也和对待正常人不一样。 可是汪晓玥一直以来走的都是一条正常人的道路，所以一路走来她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的。 她的痛苦却一点也没有被她的父母看到，她的mama竟然说她希望她的女儿长大后当一个老师。 她知道她的父母决心一定要将她推向绝望的深渊。 汪晓玥虽然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但是她仍旧挣脱不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因为处理不好周围一切的人注定处理不好自己。 汪晓玥每天都被不良的人际关系所折磨，她每天都活在无力又无望的世界里，还能谈什么理想和未来。 因为结巴，她每天就要品尝无数次的无助感和无数次的绝望感。 就连花钱打个饭都不能顺顺利利的。 汪晓玥上学的时候每次去餐厅打饭，都得在心里练习很长时间，比如她要买茄子、豆角和米饭，她在队列里排队的时候就会在心里练习这句话该怎么说出口。 “……我要一份茄子，一份豆角，一份米饭。” “我……要一份茄子，一份豆角，一份米饭。” …… “糟糕，说前二个字的时候老是结巴。怎么办？怎么办？……” “一份茄子一份豆角，一份米饭。” “一份……茄子一份豆角，一份米饭。” …… “还是不行，说茄子的时候发音太快，打饭的人一定听不清。调换一下顺序试试。” “一份米饭，一份豆角，一份……茄子。” “这次感觉还行……还多练习几次。” 接着汪晓玥在心里不停地练习着这句话，就连对盛饭人说的话也是以练习的方式说出去的，只不过这次出声了而已。 不只在买饭的时候有困难，吃了饭回教室的路上碰到熟人打招呼的时候困难就更大了，因为往往没有练习的时间。 会碰见同学的时候可多了去了，去厕所的路上，上完厕所返回的路上，去学校小卖部的路上，买完东西返回的路上，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等等。 还有一种情况更加棘手，就是在路上碰见老师，在汪晓玥的心里，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打招呼，决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高中的时候，汪晓玥从楼梯上下来，正好她之前的一个班主任就在她前方五十米处，正在款款走来。 汪晓玥这时候就慌了神了，她必须在这几秒钟之内想好问候语，并且还要练习好，等到走近的时候能流畅地说出来。 “老师好……老师好……老师好……”汪晓玥紧张而急促地重复着。 汪晓玥看着老师，脚步走得缓慢，突然之间，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那个老师正走着忽然转了方向，走了几步就进入了一个门里。 汪晓玥莫名其妙地忘记了走路，痴痴地站在路中间发呆，感到身心疲惫。 这些情况真是多到数不胜数，汪晓玥早已经麻木了。 汪晓玥继续在客厅里绕圈，身体的运动可以缓解心里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