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羞愧
汪晓玥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她的父母已经都睡下了，汪晓玥提着包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锁上门，走到床边坐下，对着地板两眼放空，均匀地喘着气。 她是从车站走着回家的，因为她不忍心大半夜地还让父母开着三轮电车去接她，也舍不得那十几块钱打的，所以就步行三十分钟走回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忙碌了一天的人都沉沉地睡去了，汪晓玥的心里充斥着温暖、满足、甜蜜等等这些世界上最美好的感受。 这时那个男生又在汪晓玥的心间悄然出现了，可是这次呈现出来的就只是一个单薄的身形而已，而且看起来很是遥远，显得轻飘飘的，极不真实。 汪晓玥再回想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宛如是在梦中，也感到飘飘呼呼的，就像海市蜃楼一般。 她忽然想到如果现在就辞职的话，她一定很快就会忘掉公司里的一切，包括那个男生，因为她现在都已经感觉那只是一个梦了。 汪晓玥坐在床沿上，两条腿很自然地弯曲着，两只脚搁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任思绪自由纷飞。 突然之间，她的思绪又飞回到了她的大学校园，截止到现在，她离开学校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段记忆如同火山喷发似的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她想起了她的大学室友，她想起了她坐在大教室里上课的情形，她想起了她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激情四射的授课画面，她想起了她在图书馆看书的场景，她的舌头还记起了小吃街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 一帧一帧的画面从眼前飞速跳过，历历在目，如同刀刻斧凿一般。 她觉得这段美到心痛的大学记忆永永远远也不会被遗忘。 她的思想又回到了现实，她才发现她的眼睛正看向她的两只脚。 她脚上这双已经被污垢遮盖了本来面目的运动鞋还是上大学时王杰陪着她去商场买的。 她又想起了王杰，这位宿舍里的灵魂人物。 “王杰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她不由自主地自己问自己。 毕了业，她从未跟宿舍里的任何人联系，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难不成跟宿舍里的人说她现在正在某个房产公司当经纪人呢？ 说出去不是让大家耻笑嘛！ 所以干脆就断了联络。 思绪越过了太远的路程，不知不觉眼皮变得异常沉重，禁不住耷拉了下来。 这眼睛一闭起来就再也不想睁开了，汪晓玥身子向左一倒，两条腿跟着翘起来，两只脚熟练地将鞋子褪下来，一翻身躺在了床中央，右手将被子从身下拽出来，左手抓着被子角盖在身上，摸到墙上的按钮轻轻一按，最后将露出的一条胳膊伸进被子里，这样，这一天就画上了句号。 这一觉甚是香甜，没有在外工作经验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第二天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外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她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我是在哪儿呢？”几秒钟后，她才意识到她是在自己家里，她昨天晚上回家了。 村子里的清晨是安静的，人们都早早地起床下地干活去了，当然她的父母也下地了。 她知道此时此刻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心里忽然觉得格外放松。 如果她的mama在家，肯定会跟在她身边问长问短，问她在哪里上班，工资是多少，工作的内容是什么，有没有五险一金等等，这些全部都是些她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她的爸爸虽然不会问她这些琐碎的问题，但是他会用一种很微妙的态度对待她，那种仿佛一起都了如指掌的神态简直让她抓狂。 是啊，汪晓玥觉得她的任何秘密在她爸爸的眼里都变成透明的，什么事都瞒不了他。 只是她的爸爸一向不喜欢拆穿她。 即便不拆穿她，她心里也不好受，她的自尊心受不了。 她知道她的爸爸mama大约十点才会回来，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的。 她只有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心，尽情地享受生活。 她总是听别人说自己一个人待着很无聊，但是这句话放在汪晓玥身上不成立。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是生活，和别人待在一起是折磨。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尤其是今天，她的爸爸mama考虑到她没有吃早饭，所以提前一个小时从地里赶回来给她做饭。 汪晓玥内心不悦地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穿上鞋子，不情愿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进入客厅。 汪晓玥环顾了一圈，客厅里的摆设还和走之前一样，只是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知道一定是爸爸mama太过忙碌、无暇打扫所致。 想想自己这一周非但一毛钱没挣，反倒还扔出去一千多块钱的事实，深感万分愧疚，真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 她觉得她活得实在窝囊，从小学窝囊到现在，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她还得继续窝囊下去。 这是她的命，这是结巴的宿命，想要逆天改命难于登天。 她已经被结巴折磨得移了性情，小时候的乐观自强早被磨的干干净净，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她明白她只能窝窝囊囊地活着，因为任何想展现自己才华的尝试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也想过静下心来学一些东西，可是老是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而且每个月都得被痛经折磨七天，在这七天里什么都干不了。 她终于说服自己接受这份不体面的职业——房产经纪人，尝试后才发现连这也干不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已经走到了绝望的边缘。 mama做好了饭，把饭从厨房端到客厅里，汪晓玥和她的爸爸围坐在桌子旁，她的mama又忙着为他们盛汤。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开始吃饭。 汪晓玥的mama一手拿馍，一手用筷子夹菜，一边开启她今天的审问，全部都是围绕着汪晓玥的工作展开的。 这是汪晓玥意料之中的，如果她的mama不问，她反倒觉得奇怪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