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你是心上一颗糖在线阅读 - 番外 冬去春来

番外 冬去春来

    1)

    厉泽川的腿伤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聂啸林的一刀和宋祁渊的一枪打碎了他的膝盖骨,失血过多,情况危急。

    温尔立即联系了国外几所权威级的骨科医院,最后选择了位于美国纽约的一家。几个骨科专家共同会诊,决定进行人工全膝关节置换术,简单来说就是换上一个人工髌骨。

    全膝关节置换术长达十几个小时,温夏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瑟瑟发抖。温尔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安慰着:“会好起来的。”

    温夏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水光:“哥,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替他疼,让我替他躺在那里。我不想看见他受苦,一点都不行。”

    四天之后,厉泽川转入普通病房,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温夏走进病房时,厉泽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睫毛长长地覆盖下来,雾气森森,如同藏着童话故事的神秘雨林。

    温夏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将脸埋进他的掌心。

    她感受到他的体温,她知道他还活着,便瞬间满足,再无所求。

    厉泽川的眼睑动了动,手指微微弯曲,指腹贴着温夏的眼睛,触摸到湿润的泪。温夏惊喜地抬头,正对上他有些涣散的视线。他纯黑的瞳仁缓慢聚焦,一点点移动着,落在温夏身上,浮起海洋般深邃的温柔。

    他气息轻缓:“我睡醒了,你还在,就代表这不是梦,真好。”

    她同他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得。

    温夏屏住呼吸,探过身去,越过透明的点滴管,在他干裂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他浑身是伤,她不敢抱他,轻轻合掌,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指。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掉出来,落在他的眼角,阳光腾起火焰般的明亮,两个人的身影一同失陷在里面。

    “亲爱的,欢迎回家。”

    温尔在纽约有一栋私宅,刚好在医院附近,方便厉泽川每天回去做复健。手术很成功,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也没有排斥反应,金属关节在他身体安静沉睡。主刀医生惊喜不已,直言真是罕见的完美。

    厉泽川在纽约停留了近一年半,他没有再关注聂啸林案的后续审判。对他来说,那个故事已经结束,他的身体需要休养,一些记忆需要被遗忘,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温夏在厨房,食物的香气飘出来,香甜美好。厉泽川坐在窗前的摇椅上,就着阳光拆开信封,一张照片抢先掉出来,是婚纱照。诺布结婚了,新娘是曲珍,老阿妈的孙女。

    信上说马思明因病退休,连凯成了索南保护站的新任站长,保护站扩大了编制,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识到环境问题和动物保护问题的重要性。扎西做了父亲,一切都在变好,大家都很想他。

    除了结婚照,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巡山队出发那夜,所有成员一字排开,面对着国旗立正敬礼,脊背像是新铸的钢条,笔直的、坚硬的,无法弯折。

    如雷的吼声震入云霄,小伙子们齐声高喊:

    “时刻准备!守卫高原!”

    风在那一刻异常汹涌,鲜红的旗帜翻飞着,猎猎作响。

    厉泽川的指尖自照片上滑过,找到柯冽的脸,然后长久停留。

    那个家伙永远是最年轻的样子,再不会老去。

    我的老朋友,我的好兄弟,时光就这样永远地留住了你。

    厉泽川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很蓝,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浮起淡淡的湿润。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有些人走了,有些精神永世传承。

    2)

    温夏喜欢枕在厉泽川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厉泽川习惯早起,喜欢做中式早餐,豆浆、油条,或是包子、小米粥,温夏半梦半醒,闻到食物的香气。她抱着被子打个滚,睡意蒙眬地叫人:“喂,口渴!”

    厉泽川端来一杯温水,坐在床边,托着温夏的背,将她抱进怀里,她就着他手上的杯子小口喝水。

    阳光很暖,他的眉眼精致如落笔时的逆锋,看向她时却有着温柔的神情。

    温夏突然扑过去,整个人都腻在他身上。厉泽川“哟”了一声:“小心杯子!”

    温夏仰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想亲你一下,可是我还没刷牙。”

    厉泽川摸摸她的耳朵,也在笑:“那快去刷牙,洗漱干净才给你亲。”

    温夏想了想:“懒得走路,要你抱我去!”

    厉泽川转身将她扑倒,鼻息吐在她的肩窝里,温热的,有点痒。他故意压低声音:“还是先亲一下吧……”

    吃过早饭,一道出门采购。温夏负责挑东西,厉泽川负责拎包和付钱,路过玩具区,看见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儿,厉泽川会顺手拿一个,回家之后拆开来研究。

    两个人趴在地上玩小鳄鱼拔牙,看拔到哪颗牙齿嘴巴会合上,输的人负责打扫卫生。温夏输得最多,她耍赖不认账,抱着厉泽川的脖子亲一口,家务活就全都抵消了。

    自从厉泽川的腿伤康复,能长时间站立,他就再没让温夏下过厨。他的原话是,油烟伤皮肤,小姑娘得好好养着。

    温夏得寸进尺,仰头看着他,追问:“你愿意养我一辈子吗?”

    厉泽川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道:“下辈子也养你!”

    葱姜蒜爆香,放入新鲜的鲫鱼,淋上浓稠的酱汁,油烟机发出细微的声响。

    休养了这么久,厉泽川总算胖了点,但腰线依旧漂亮,劲瘦细窄,肌肉流畅。

    温夏自身后抱住他的腰,他扭头看着她,道:“离远点,小心被热油烫着。”

    温尔打电话过来询问厉泽川的康复情况,他故意强调:“我的小美人鱼啊,你是否康复?每走出一步是否还像在刀尖上跳舞?”

    厉泽川气得直接摔了电话,温夏躺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

    最温暖的生活,平凡却也动人。

    每次散步回来,温夏都会抢在厉泽川前面钻进家门,然后堵在门口,张开手臂:“抱一下,不然不让你进!”

    厉泽川一手拎着路上买的水果,一手捞住温夏的腰,非常野蛮地把她扛到肩膀上。温夏大头朝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肚子被硌得生疼。她握起拳头,气咻咻地砸着厉泽川的背:“土匪!放我下来!”

    厉泽川把装着水果的袋子随手往冰箱里一塞,扛着温夏朝卧室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本土匪的山寨里刚好缺一个压寨夫人,我观姑娘面貌清秀,甚合我意,随我回去成亲圆房吧!”

    温夏哼了一声:“你占山为王这么多年,不晓得劫了多少面貌清秀的姑娘回去做夫人,怕是儿子都有好几个了吧!”

    厉泽川笑了一下,道:“这山是为你占的,只有你能来;嫁衣是为你做的,只有你能穿;‘夫人’二字,也是为你准备的,只能冠在你名下。我虽为王多年,可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你啊。”

    尾音沉沉,藏着无限深情,温夏突然红了脸,从耳根到脖子,像是要烧起来。

    那天夜里,温夏睡到一半,突然惊醒。她做了个梦,梦见血腥和枪声,有人倒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泪水突然涌出来,无声却不止,她咬住被角,压抑着所有更咽。厉泽川半梦半醒,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抱住她,指尖擦过脸颊,摸到湿润的水汽。

    “做噩梦了吗?”厉泽川摸索着打开台灯,让温夏靠在他怀里,收紧手臂,将她抱住。

    他拍着她的背,声音和动作都很温柔:“不怕了,我在呢。”

    温夏的耳朵紧贴着厉泽川的胸口,她听见心跳的声音,那么热烈。眼泪落在他的睡衣上,洇开小小的斑点。

    厉泽川明白了什么,他吻着温夏的额头和发顶,手指自她的眼角滑过,抹掉所有湿润的水汽。

    他说:“你看,我好好的,在这里呢,不怕了,都过去了。”

    温夏将他紧紧抱住,在更咽中断断续续地说:“下一次,再有危险,一定要带上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如果真的有万一,我也可以跟你一起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求你了。”

    厉泽川恍惚听到心脏被撕裂的声音,那痛感比枪伤来得更加鲜明,带着酸涩的悸动。

    有人在心疼你,有人在爱你,有人将一生情深全部给了你。

    他想,厉泽川啊,你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好的女孩,这样好的运气。

    温夏哭得累了,渐渐睡去。厉泽川一直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似安抚,似眷恋,彻夜无眠。

    星光浓烈,落进来,像金粉,映出淡淡的璀璨。

    爱是什么?

    爱可以屠杀恶龙,也可以给孩子温暖。

    而我的爱,厉泽川将温夏散落的发捋到耳后,吻着她的侧脸,他想,我的爱是你。

    只有你。

    3)

    温夏接到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是在午后,距离聂啸林被捕已经过去三年。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听筒里,沉沉的,有些沙哑。他说:“好久不见。”

    只一声,温夏便听出,是宋祁渊。

    “别急着挂电话,”宋祁渊笑着道,“服刑人员每月有一次拨打亲情电话的机会,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在监狱里住了这么久,从未打过一次电话。我太想找人聊聊了,所以才会找到你,我没有恶意,真的。”

    温夏抿起嘴唇,没作声,也没有将电话挂断。

    宋祁渊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听起来像是叹息。过了很久,他才道:“七岁那年,我和妈妈一道送走了我爸,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九岁那年,我独自送走了妈妈,临终前她握着我的手说想吃苹果,家里没钱,我只能到垃圾桶里捡。冬天,下着大雪,很冷,我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半青的苹果,带回家时,我妈妈已经不在了。她在墙上写下一句话—对不起,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从不吃苹果,但我喜欢随身带一个,假装我还有妈妈。”

    宋祁渊的声音很轻,沙哑的,不像是聊天,更像是倾诉。他似乎料到了温夏不会回应,自顾自地讲述着。他说,自我跟着聂啸林开始倒卖羊皮,我再没去过爸妈的墓地,他们生前都是温和又敦厚的人,我觉得他们会恨我。

    通话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宋祁渊故意将语速拖得很慢,每说完一句都会停顿片刻。温夏在停顿的间隙里,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她想起宋祁渊的眼睛,桃花眼,眼尾有泪痣,似蝴蝶浴火,妖冶的、艳丽的,不晓得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宋祁渊意有所指,他说,坏人不是生下来就带着邪恶的基因,他只是没有遇到一个愿意教他的人,教他如何做一个好人。

    听筒里传来提示声,应该是时间到了。宋祁渊很轻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你啊,怎么能倔成这样。再见了,小丫头。”

    通话骤然中断,听筒里只剩忙音。温夏没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宋祁渊也没告诉她,他究竟被判了多少年,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狱。

    那句再见孤零零地散在空气里,成了再也不见。

    日出,天与海相接的地方,似有火焰在燃烧,大副杰克站在轮船的甲板上,今天有一位华人摄影师要登船,他在准备迎接。

    摄影师名气很大也很神秘,家世、背景统统不得而知。

    他很少拍人像,专注于大自然和野生动物,举办过多次主题影展,轰动一时。

    据说,他喜欢高原和藏羚,曾长居在那里,因为腿伤,才被迫离开。

    有人逆光走来,个子很高,戴着墨镜,看不清脸,海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大副听见谈话声,是船长,主动攀谈着:“li,这一次怎么这样匆忙,前后加起来才几天的时间。”

    那人摘下墨镜,露出逆锋般的眉眼。他笑着,声音很好听,一口流利的英文:“我太太怀孕了,我得回去照顾她。公司会派新的摄影师来接手我的工作,短时间内我不会再出海了。”

    起风了,海面很美,那人含住食指关节,吹出尖锐的哨音,无数海鸟在他身后振翅飞起,朝阳如剑,天地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