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六章:互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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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诸之所以提到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在哀怜自己的同时,也不由得开始为这两个孩子的未来而感到忧虑。 一者,他忍受着常年离别之苦,将申生送到公子宜的府中教养,本心是希望申生能得到好的指引,将来也能做一个好的国君。可如今公子宜卧病已久,公孙澹最近的表现又着实让人放心不下,正不知谁人能担起太子保傅的重任。 二者,回想到桓庄之族往日的亲密无间,在代翼之战中与公室同心并肩的场面,不可谓不亲昵。可如今呢?仅仅过去几年的时间,宗族之间便势同水火,兄弟之间便形同仇雠,手足之间便争斗不休。如今针对富氏的冲突更是如此,祸乱一旦掀开帷幕,便必要争斗个不死不休——就算是面对最可怕的敌人,恐怕都不会如此痛下狠手吧? 看到如今的局面,诡诸不免就会想到将来。倘若有一天自己也离开了人世,那么留下的这些子弟,他们会不会也如当今的公族一般,从亲密无间的手足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呢?如此这般争斗下去,究竟要何时才是尽头呢? 一想到这些,诡诸就感到头皮发紧。他实在想不通,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实在不明白,究竟自己如何作为,才能化解这些怨仇;他实在不清楚,将来他的公子们会不会走入同样的局面;自己究竟如何绸缪,才能避免这些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 “该做些长久的打算了!”尽管他并不知晓前路何在,诡诸在心底里仍不断地告诫自己:“就算仅仅是为了申生和重目子的未来着想,为了他们不需要再像自己这样,每日因调解公族之间的纠纷而忧心劳神,也该做些事情,打破如今的这番局面了!” 诡诸心中有难解之谜,自然想问问狐季姬的看法。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想法还没说出口,狐季姬就被吓坏了。尽管狐季姬的担忧不无道理,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切中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但看到他惶恐的神色,诡诸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问下去,最后也只能温言温语加以抚慰,好安抚狐季姬惊恐的心绪。 事了之后,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就这么神思恍惚地过了一个下午,诡诸将就着在狐氏殿中用过了餔食,为了避免尴尬,又谎称自己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匆匆地离开了。 返回路寝的路上,诡诸又细细琢磨了许久,待走进大殿时,看到廊柱旁跳动的烛火,突然又忆起了三个月前游余说过的话。倘若真能如其所言,在公宫之内设下一座东宫和辟雍,那么太子的尊贵有了,日常的教养和父子的团聚自然也落不下,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就吩咐羚趾去传唤游余,可殿外公士却回话说,这段时间游余跟其父司寇伯符斗气,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进宫当班了。又想要传召士蒍,可等了半个多时辰,派去的人回来告知,说士蒍这几日并不在曲沃,具体去向也无人知晓。 既然无人可以垂询,这些想法也就只能压在心底了。国君百无聊赖地应付那些隔三差五就要进宫来诉苦的公族大夫,脑海中兴建东宫的筹划却一直都挥之不去。 这几日,公孙满为了争取到修葺桓宫、庄宫的职权,屡屡进宫觐见。与之前每每盛气凌人的架势不同,如今的公孙满态度显然和悦了许多。每次进宫,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讲述在封地里动员士卒的细节,诸如自己是如何甄选武士、修缮甲兵的,又是如何调配人手扶助孤寡以解除出征武士后顾之忧的,让人很明显就感受到他踌躇满志的心怀。与此同时,他也不忘夸耀自己在封邑中兴修水利、营建庄园、勘定田土时的做法与成效,其觊觎司空之位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每每论及这些话题,国君都会顺口夸赞几句,说一些诸如“从这些成绩看来,子盈很有些经纬之才的”话,但对修葺桓宫、庄宫的事情却是绝口不提。公孙满若是再有提及,国君就顾左右而言他,转而引出一些“冬季干燥,要注意防风放火”之类的话题,让公孙满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作为对公孙满最放心不下的人,公孙开对这些举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故而每每公孙满刚刚离开公宫,公孙开就会进宫来探听口风。他对讨伐杨国的事情并不上心,故而每次前来觐见,话说不了几句就会单刀直入,承明自己愿意肩负起修葺桓宫、庄宫的重任。 对待公孙开,国君采取了与对待公孙满截然相反的策略。他会很直接地告知公孙开,说要放在以往,公孙开若是前来请命,自然会是要优先考虑的。但自打桓宫过火之后,前来举荐主事者的大夫便络绎不绝,所举荐的既有桓族大夫,也有庄族大夫,甚至还有异姓大夫,都是些有地位、有名望的,实在不好作出选择。所以具体这些事情如何决策,还要等下月朝会的时候,与公族一起商议。 国君虽没有确指,但在公孙开看来,这里的“庄族大夫”显然非公孙满莫属了,因此心中早已充满了愤慨。但听到国君最后的一句话,他的心中就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笃信以自己的声望手段,在朝议上压过公孙满总是不在话下的。 不出所料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公孙开果然就四处活动起来,频频在大夫之家走访攀谈,甚至有些他平日里看不上的异姓大夫,此番也都能折节下顾了。一旦走到了街市上,他又会显现出一副志在必得的高傲姿态,让公孙满看在眼里忧在心上。
为了能够压过公孙开,公孙满只好放下脸面向自己的兄长求助。但公孙会并不赞成自己的胞弟出头,故而对他的求助置若罔闻。公孙满再三相求,可他既不会如其所愿出手帮助弟弟争取高位,也不会苦口婆心劝说他为何不该争取,只是干巴巴地丢下了“痴心妄想”四个字便扬长而去了。 兄长的态度让公孙满愈加感到不忿。在他看来,都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为什么做兄长的天生就能享受司寇的高位,而做弟弟的却连想都不该想呢?难道说就因为出生晚了几年,自己就注定只能跟在兄长的身后,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侧室”吗?自己鞍前马后服侍兄长几十年,可谓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最凶险的事情都帮他趟过了,为何到头来连兄长的一个支持都换不来呢?这个世界就这么不公平吗? 公孙满不信命,也不信邪,他不相信,以自己如今的威望和地位,离开了兄长的护佑和支持就闯不出一片天地来。为此,他也开始了与公孙开同样的戏码,只要是公孙开拜访过的大夫,他都会一一拜访,公孙开赠送过多少财礼,他拿出的只会更多、更丰厚,就是要铆足了劲将对方压下去。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一月初一日。国君召集大夫在武宫举行朝会,询问讨伐杨国诸般事宜的进展情况。但还未等他开口,在大殿最末尾的地方就有人率先站了出来:“卑臣有……有……有事禀……奏!” “丕大夫?” 听到这结结巴巴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丕郑开口了。只是让人们想不通的是,现在朝议刚刚开始,什么话都还没有说,难道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为公孙开争取了?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不过,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丕郑似乎是与公孙否结下了什么不可调解的仇怨,一开口就公然指责道: “在上……上月的朝……会上,公……公……公孙否口口声声承……诺要供应修葺桓……桓宫、庄宫所需的物……物资,可如……如今一个月都过……去了,为……何却如老……老蚌吐珠一般磨……磨蹭蹭,连一……车砂石、一块木料都没有运来,究……究……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