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0

    “喂，010，醒醒！”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凌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病房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一位医生模样的男子单手夹着白色平板电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士。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坐在病床的正对面，语气十分和蔼。

    “还好。”

    “你还记得测试中发生了什么吗？”医生低头记下什么，继续问道。

    “完全没有印象。”凌骁硬撑着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李医生，我老是来你这儿，真对不起。”

    “别说这种话，关注你们的健康状况是我的职责所在。对了。”李医生身子向前抓住他的手，“负责人跟我聊过了，她说你这次的测试非常成功，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

    “真的？”凌骁兴奋得几乎要坐起来，胸口的疼痛又让他躺了回去。

    凌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医院的，自从有记忆起他就在这里生活。大人们说，他们这些孩子都患上了同一种病，需要留在这里治疗，直到他们完全康复。

    小时候，他们被安排在医院里上课。从书里凌骁知道，每个人都有被称为“爸爸”和“mama”的东西。

    “‘爸爸mama’是什么呀？”他曾经这样问过。

    “就是把你创造出来的人呀。”老师笑着回答道。

    “那我的爸爸mama呢？”

    “你的爸爸和mama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等你的病全好了，他们就会来接你出去。”

    “真的？”

    “绝对是真的，老师跟你拉勾勾。”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直到他和同龄人不再需要上课，医院把他们安排在工房工作，日复一日干着同样的活。所有人都期待着自己可以出院的那一天，只是医院从来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病是不是快好了。渐渐地，凌骁也忘记了老师当初和他做过的承诺，他不再期待着有谁会来接自己，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从这里出去，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按照书上面讲的，外面的世界广阔而多彩，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有无数奇异的事物等着他去探索。

    工房的管理很严格，稍有犯错就要接受惩罚。凌骁表现很好，从来不曾被罚过，而那些经历过的人也死活不肯告诉他是什么惩罚，搞得他一直很好奇……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李医生的话把他拉回现实。医生站起来，给他让出一条路。

    他从床上艰难爬起，慢慢放下一条腿，两条腿。胸口依旧隐隐作痛，但扶着床沿勉强还能支撑住自己。

    见他下了床，李医生身后的护士后退到墙角，双手紧紧环抱着笔记本，一副警惕的神情。

    凌骁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只是单手扶墙慢慢走了出去，临走前还能听见背后护士的窃窃私语。

    “李医生你怎么还敢跟他说话？010可是杀了……”

    “别说了！”李医生粗暴地打断了护士。

    保健室离他的房间不远，转过一个拐角就到了。宿舍区的走廊上依旧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是先前他换下的少女214。

    少女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正是含苞待放最美好的年龄，可却留着男生一样的寸头。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她清秀动人的五官颇有魅力，白皙如玉的皮肤和一双灵动的眼睛是如此美好，宽松的病服也不能掩盖少女曼妙的身段。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羞涩地低着头。其实凌骁和她并不熟悉，两人的联系仅仅局限于每天固定时间的换班。从小医院里就不允许他们和同龄人有过多接触，一旦发现有两个或多个人之间走得太近，就会出手干预，强行分开他们。

    “有事么？”凌骁故意做出一副冷漠的姿态，他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绝不能显得过分亲昵。

    少女羞红了脸，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把藏在背后的书递给他：

    “……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她的面庞是如此惹人怜爱，在某一个瞬间，凌骁也忍不住心动了几秒。

    凌骁看了看，正是他最近一直想读的一本小说。他惊讶道：“你从哪儿弄到的？”

    “嘘。”少女将细长白皙的食指放在唇前。

    “我知道了，你走吧。”他的语气重又变得平淡，竭力装作毫不在意。

    214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恋地拉了拉凌骁病服的衣角，犹豫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凌骁伸出手，嘴巴微张，试图拉住对方的手臂挽留她。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嘲般地耸耸肩，干笑了两声。

    回到自己那个窄小的房间，凌骁一下子瘫坐在床上，从保健室到宿舍这点距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终于忍不住了，捂住胸前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样的情况他已经经历过几次，可始终无法适应，似乎每次测试都会让他筋疲力竭，元气大伤。但他对测试的过程一直一无所知，只要测试一开始，那些药物一进入他体内，凌骁就会彻底失去意识。他常常试图回想，可他越是回想记忆就越是模糊，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却记不起梦见了什么。

    躺在床上，他试图先睡一觉，抚平自己疲惫的碎片。可是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今天那场测试，还有和214交谈的情景，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

    从窗户里送进来的饭菜他一点都没有吃。

    我这是怎么了？

    缓了口气，凌骁起床拿起刚才214给的书，这个礼物他确实喜欢。

    凌骁很爱看书。

    因为这是医院里唯一被允许的消遣活动。

    他翻开封面读起来，试图用书里的内容冲散心中挥之不去的杂念。

    小说写得很有趣，他读着读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

    凌骁看得出神，当读到主人公消灭了敌人、大仇得报时他瞪大了眼睛，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整张脸似乎都要埋进书里去。

    但他没有注意到，精力高度集中的自己瞳孔微微闪烁，桌上的台灯竟有悬浮起来的趋势。

    “几点了？”他抬头看了看时钟，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哈~是时候睡觉了。”

    凌骁起身想把灯关上，就在他哈欠连天走向床铺的时候，脚步忽然一停。

    他闻到一股微弱的血腥味。

    他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气味的来源，直到最后，他终于发现，这气味正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他猛地扒下自己的病服，肩膀上赫然留着一片红斑，尽管已经褪色，但还是不难看出，那是不久前才留下的血迹。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哈哈，居然被你发现了！”

    伴随着一声狂笑，一个跟凌骁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窗户的倒影里，但神气明显和沉静的他判若两人，一副疯癫模样。

    “萧凌，是你！”凌骁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