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睁眼看世界
在废土生活的绝大多数人，难有什么理想或抱负，居无定所、四处流浪贯穿很多人颓废的一生。 今夜，梵天赐予了沟谷中一份光亮，霜满地，伴随萧毅和李兰儿两位夜行人的脚步。 他们正朝一处废弃多年的破败村庄走去，在残砖断瓦中，有一群流浪孩童和一位老人寄住在这里。 萧毅年幼时也是流浪孩童中的一员，那位老人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是他们的临时看护，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教他们写字，写不好还要挨揍。 没有谁安排他这么做，但数十年来他一直践行。 很快，萧毅就看到了躺在茅草堆中的老人，在他不远的地方，一群孩童在酣睡中，他们挤成一团，互相取暖。 萧毅没有刻意压低脚步，终究惊扰了老人，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当看清来者是谁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大概是怕吵醒了那些睡梦中的孩子，赶紧披挂着一件满是油腻的罩袍走了出来，将萧毅和李兰儿引到了屋外的大树下。 “这是你媳妇？”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李兰儿。 “不是。” “不是？那是你拐了别人的媳妇？”老人笑问。 大抵是老人表现得风趣，李兰儿憋着声腔笑了起来。 “就是有好几年没来看您了……”萧毅岔开话题。 老人截口道：“你还是跟过去一样，一撒谎就不自在，性情要多磨砺，老朽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说吧，到此有什么要紧事？” “真没有，就是给您送些衣裳和粮食来……” “东西我收下了。”老人如缝的眼睛里露出智慧的光，忽正色道，“若真有心探视老朽，缘何夤夜来访，莫非你做了亏心事？还是……这段时间以来导致无数血腥的两个人就是你们？” 此言一出，李兰儿顿时色变，一把摸向腰际储物袋，却被萧毅阻止。 “您怎么知道的？”萧毅内心同样震惊不已。 老人瞄了李兰儿一眼，竟露出赞许之色，笑道：“你很有眼光，不管这个媳妇是你偷来的还是拐来的，很适合你，” “喂，老头，问你话呢！”李兰儿见老人顾左右而言他，有些按捺不住脾气，而且这老头虽是一介凡人，却令她很不舒服。 “老朽刚刚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高一矮两个人手执利器，地上有血和尸体，还有旗帜掉在血泊中……这两人面貌模糊，老朽并不认识，但感觉其中一人和老朽熟稔，却又偏偏记不起来他是谁……”老人对萧毅笑道，“梦醒后，老朽看见你来了。” “这算什么理由？”李兰儿对这个看破自己行藏的老人很是忌惮，若非萧毅阻止，她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你觉得老朽在搪塞于你？”老人不以为忤，说话依然温和。 “难道不是吗？”李兰儿咄咄逼人。 “休对老丈无礼！”萧毅低声喝道，转身对老人施了一礼，苦笑道，“请恕小子愚钝。” 老人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知道，是因为我睁眼看这个世界，而你，你们，只盯着自己脚下。” 萧毅和李兰儿互相对视，两人皆一头雾水。 “哎……世间愚者众而有智者少，可惜啊……”老人启发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来到这人世间？” “没有，也不知。”萧毅如实回答。 “为什么人与人总是要斗来斗去，对自己的同类残忍甚至超过野兽？” “因为欲望。” “欲望并非与生俱来，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要这般多欲望又有何用？” “这……不知。” “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若往深处追寻，人好像什么都不知不晓，生时随意，死时迷惘，既然如此，人为何还是要在这世间走一遭？” 李兰儿黛眉拧成一团，不耐烦道：“老头，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老人对李兰儿不理不睬，继续说道：“老朽年轻的时候，就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百思不得其解，为此拜访了很多老师，走了无数地方，一直没找到答案，直到有一天看见你们这些衣不蔽体、四处乞讨的流浪孩童，将身上钱财给你们换取食物以后，看着你们那高兴的样子，才终于明白自己到这世间的缘由。” 李兰儿挖苦道：“老头，你到这世间就为了给人买吃的？” 老人反问：“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萧毅，我们走吧，在这里浪费工夫……”李兰儿本是想离开的，见萧毅恶狠狠瞪着自己，只好翻个白眼应付过去。 “老朽能力不足，来世间是为了给人买吃的，照顾这些孩子，但你们不是。”老人道，“至于你们到这世间的缘由究竟是什么，老朽不知，你们需问自己。” 从萧毅和李兰儿出现在这里开始，老人跟他们说了很多话，可句句模棱两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在李兰儿看来，这位老人就是个江湖骗子，之前语出惊人，正是他擅于使诈，只是碰巧歪打正着。 萧毅则陷入思索中，忽道：“您是想告诉我什么，为何不直言？” 老人道：“老朽若说得太直白，于你无用，你也不会相信，惟有你自己亲身感悟方才是你自己的。” 萧毅跟随师尊修炼之后，和老人的联系便少了，除非师尊带着他出垂佑沟，恰好路过老人所住之地，二人见上一面。 师尊陨落之后，萧毅矢志报仇，和老人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十多年来，只有限的几回。 在萧毅印象中，老人说话的方式从来不像今晚这般含蓄，似有所指却不尽言，他亦糊涂了，不过之前双方跟打哑谜一般，都没有将话完全挑明，那自己不妨就从具体的事情说起。 但闻萧毅问道：“老丈，小子这一年之内有两处忧患，可谓生死之忧，一个是近前的，一个大概在十个月之后，您以为，小子能应付吗？” “近前之忧，老朽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又何须再问？” “旗落血泊，意思是我可完胜敌人？” 旗帜并非人人需要的东西，实际上，除了大的酒肆，就只有在废土很有影响力的帮会势力才会使用。 “不敢说完胜，至多五五之数而已。” “只五分胜算吗？” “世事无绝对。” “那么远忧呢？小子胜算几何？” “老朽不知，需问你自己。”老人抬首望了望头顶狭长的梵天，“天色太晚了，老朽也困了，你们回去吧。” “好，若得空闲，我再来看您。”萧毅起身施礼。 “对了，你若下次再来，提前帮老朽选一个合适的所在，安置这些流浪的孩子。” “嗯，您保重身体。” 双翅乌梢再度载着萧毅和李兰儿凌空而起，只几个扑闪，便升至空中，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这一幕，老人并没有看见，萧毅担心双翅乌梢惊吓了老人，故而走到无人处才将此兽召唤出来。 老人遥望西面的天空，却似有所察觉，这时，他好像有所感悟，畅然笑道：“也许，老朽到这人世间的缘由，就为了和你们今夜一叙，是了……是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