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行于西北
相繇蛇身九头,大到无边,犹如不周山顶天立地,碧绿的鳞甲在熠熠神辉下,幽朦欲滴。 九头之中,中间的蛇头与其他八颗不太一样,额上嵌着一颗血色宝石,模样狰狞,尖嘴獠牙,此刻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眼前人。 相繇面前,一位麻衣老人踏虚空而立,四圣兽都为他俯首称臣,环绕身旁,浩瀚而神圣的气息扩散四野,所过之处生机盎然。 “哼!” 杜康冷哼一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掌心朝下,随即轻轻一按,下方黑色巨球竟然在隐隐颤动! 下一刻,黑色巨球乌光烁烁,周围的电弧逐渐消失,犹如即将引爆的炸弹,看的人心惊胆战。 然而,想象中的大爆炸并没有如期而至,球体分崩离析,如一拳打碎的沙子崩散开来。 “没有白等。” 杜康开口,像没事人一样抚摸着白虎的皮毛,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相繇震撼此人竟然能够挥手间瓦解自己的攻击,一听他的话更加吃惊,它自认为自己行踪隐秘,不可能有人找得到。 “几千年不见,这么快忘了我?” 杜康抬眼瞥了一眼相繇,随后又低下头摸着白虎,说道:“四千年前,你重伤被人封印在杏花村,两年前偶然冲破封印,身上有伤急需疗养,可在四气耗殆的当世,唯有古迹才能苟且,你吃了五台山、绵山,却无法弥补身上的道伤,所以才找到了此地。” “是你这个酒鬼!” 相繇看清了来者,一抹惊恐浮上言表:“你、你竟然没死!” 杜康冷笑道:“说实话,两年前你就不该来这里,没发现这里和被困之地很像么……” 两年前?! 这不是父母死亡的时间么? “尸臭、大雨、腐蚀、吃山……” 涂化凛然,嘴里念叨着话语,不禁回想起全风暴时的场景,五台山、绵山凭空消失,洪水天降,尸臭漫天,不正是刚刚怪物演化出来的么? 韩教授曾说,涂化的父母死于一场充满腐蚀性的洪水,而相繇的特性不也是这般吗? “被困之地……” 涂化攥紧拳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说明相繇两年前被困在山西杏花村,爷爷下地考察,意外打开某种封印,才放出了神话凶兽。 如此说来,爷爷也是死于相繇之手! 一家三人死于同一个怪物,还害得整个世界生灵涂炭! 一股无名怒火在涂化心底升起,恨不得现在亲手撕碎它,但眼前怪物实力强大,涂化只能愤恨地仰望。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世上还有两处相同之地?!” 相繇一想起封印自己几千年的地方,顿时变得狂躁起来,怒目圆睁。 杜康的话也提醒了它,相繇这才察觉不对劲,回想当年初来此处时,杏花纷飞,酒香四溢,和封印之地如出一辙! 但相繇身负重伤,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此处可以作为疗养之地,便一头扎了进来,直至前几天,涂化带着铜表闯了进来才出关。 奈何当时有个老头出现,高深莫测,让相繇忌惮,只在附近徘徊一阵便消失了,这才有了涂化离开杏花村前看到怪物的场景。 而相繇看到的那个老头,正是杜康。 然而,让相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杜康竟然没有走,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 “如你所愿!” 不等相繇说什么,只见杜康微微昂首,摊开了手掌,玄武在掌中缓慢攀爬。 “你做什么!” 见到杜康怪异举动,相繇心生怯意,不由得倒退几步,立马拉开千米距离。 当年就是杜康追着自己打,若非他也身负重伤无法击杀自己,不然可不是封印这般简单。 如今杜康再次出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让相繇心生畏惧。 咚! 玄武背负冥冥星河,爬到了杜康的指尖,每一步看上去都很轻盈,却让世界为之颤抖。 玄武抬头,睡眼惺忪,慵懒的眼眸中似有璀璨星耀,望不穿、看不透。 相繇虽然无穷高大,可面对巴掌大的玄武,却仿佛自己才是渺小的蝼蚁。 “去吧。” 杜康淡淡地道出两个字,只见玄武迎风暴涨,眨眼间巨大无比,比之相繇相差无几。 咚! 玄武一步踏出,虚空抖动,背上星河闪烁着乌光,如同滔滔江水倾泻而下,倒挂银河。 相繇自知不敌,欲逃,奈何星河封锁空间,它无路可逃。 “我跟你拼了!” 相繇不甘就此陨落,全身鳞甲迸发碧绿光芒,滔天剧毒雾化扩散,想要与杜康同归于尽。 然而,玄武根本不给相繇出手机会,只见它仰天张嘴,喉咙里鼓鼓囊囊,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飞出来。 叮! 碧蓝冲天,一颗蓝色水晶珠横空出现,倾洒下万丈光华,竟然将相繇的毒气禁锢! “定风珠!” 相繇大吃一惊,没想到杜康连这等神器都有,眼中不免露出绝望之色。 轰! 星河已至,铺满了天空,里面星辰闪烁,宛如一条星光大道,与相繇的剧毒接触,仅仅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全部压在相繇的身上。 “兄长的错,为什么算在我头上!我不甘啊……” 相繇在璀璨星河中挣扎,发出一道不甘的嘶吼,随即慢慢被星河吞噬消失。 随着相繇消失,杏花村瞬间安静了下来,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杏花树绽放,弥漫沁人心脾的花草芳香。 “前辈……” “行于西北!” 不等涂化张口询问,杜康指了指西北方向,随后连同四兽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天地间。 哒! 铜表从高空落下,正好落在了涂化不远处。 喀嚓! 涂化脚下光芒褪去,欲前去拾起铜表时,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他后撤一步,几粒玻璃渣子赫然出现。 是了, 原本这里黄沙遍地,时有大风吹起,扬起沙尘,杜康捏碎的玻璃瓶正是被掩埋黄沙之下。 这一刻,涂化也明白了这个遗址为何凌乱不堪,国家禁止探索了—— 有相繇这么个神话凶兽在,谁人敢向前考察? “或许,他并非是因为我说的话而愤怒……” 从杜康和相繇的对话中,涂化听出二者渊源甚大,杜康知道它潜伏在附近,故而没有打草惊蛇,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相繇残暴之名冠绝天下,远古时谋害苍生,作为夏朝大臣的杜康,顿然不会任其作恶,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康捏碎玻璃瓶不过是障眼之法。 事到如今,事实已经很明确,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幻觉。 那“所见谓之当下”,这几个字到底是何意? 带着疑惑,涂化拾起不远处的铜表,随后起身前往杏花村的西北,或许在那里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知是不是杜康出现的原因,遗址的西北,高林耸立,郁郁葱葱,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大量水分,凝结成薄雾。 太阳高挂在天空,投射下来的光芒也无法穿透这层雾霭,反而增添一抹灰蒙蒙的神秘感。 涂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稍微往里面走就感到一丝丝的凉意,一路上不知打了个多少冷颤,即使夏日阳光都无法驱散这股寒意, 幽深的小路被树上露水打湿,泥泞的交通让涂化感到不适,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刻的印象,白鞋变黄,这与外边的景象天差地别。 一眼望不到头的泥土路,就像无法预知的未来,让人充满恐慌。 啪…… 整个遗址里只有涂化一人,即便有植物相伴,却也显得那么的空旷,每一步踩在湿润的泥土上都能清晰的听到回响声。 涂化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以前来过,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次朝西北走去,只是多了杜康给的指引,也正是有了这种指引,让涂化感到一丝紧张、感到这个路似乎变得很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抹温和的阳光照拂在涂化的面庞上,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终于出来了!” 耀眼的阳光让涂化的双眼有些不适应,过久的寒气让他畏缩着身体,这一刻他撑开体躯,似乎要把所有的温热都收入怀中。 待涂化缓过神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撼不已—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在涂化五尺前缓缓流淌,哗啦啦的水声让人垂涎欲滴。 一眼望去蜿蜒曲折,随着波浪式的地表高低起伏,最终与天合一,消失在无尽的远方,走进即将下山的太阳里,宛如一幅天然画作。 溪水的对面坐落着一方村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杏树环绕,妖娆的花瓣在火红的阳光下映照出别有的风韵。 村庄里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男女衣着,异于外人。 在村头,涂化看到五六个壮硕的男丁围着一口石罐,手里举着一根棍子捣鼓着里面,不时的一股浓厚酒香从里面飘溢而出。 “这里就是杏花村了么?”涂化看的出神,喃喃自语道:“好美啊!简直就是天堂!” 话音刚落,涂化就发现了不对,看这样子,似乎里面的人已经居住了很久,那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重要的是,杜康告诉涂化,西北方向有的只是自己想知道的线索,而自己看到的却是实物! “这…怎么回事?” 涂化一回头,骇然地发现身后的出口已然不见,有的只是无数的稻田和看不到尽头的世界! “这不可能!” 涂化回过头来,看着面前桃花源般的景象,再结合杜康所说过话,心中已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了。 杏花村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这个世界又是那么的真实,即便是落下的太阳散发出的余晖也能感受到它应有的温度,就连村子里孩子们打闹的声响也是真实听到的。 那线索到底在哪里? 就在涂化心里发出这道疑问时,突然,涂化只觉得眼前一阵朦胧,刚才还火红的天空,转眼间乌云遮天,面前的溪水也即刻间蒸发,留下一道弯长的土路。 在涂化的眼里,杏花凋零,树木枯萎,百草伏倒,没了生气,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原本祥和的杏花村更是乱成一锅粥—— 突如其来的狂风压倒了房屋,横木乱飞,逃之不急的老人和小孩被掩埋于下,亡之于此,年轻者欲救,却不料亦被压于下方,动弹不得,其余人见状更是有多远跑多远,但似乎有一位老者是领袖,指挥着他们逃往某个地方……
涂化看的惊心胆颤,想要奔跑过去救人,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根本无法移动,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老人、天真的孩童露出绝望的神情死去。 “不……” 涂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他看见塌陷的房屋下,一只布满灰尘的小手顽强地伸出来。 他想要去抓住,把他救出来,但奈何自己无法移动,虽距离遥远,但缝隙中那孩子露出绝望的眼神仿佛就在面前。 涂化血红了眼,两腿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泪水如雨水般从下颌低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被二次倒塌的房屋掩埋,消失不见。 但是, 轰隆— 灾难没有因涂化的伤心而停止,乌云黑如水墨,遮天蔽日,闷雷震耳却不见闪电,紧跟着毫无征兆地下起倾盆大雨。 突然的变故,使之逃亡的村民,虽有领袖指挥,但由于生活过于安逸导致避之不及,无法配合,背影显得无比的狼狈,摔倒的摔倒,相撞的相撞,宛如一群无头苍蝇般乱窜,惨叫声此起彼伏。 涂化不忍直视,亦不愿耳闻,低头闭眼,双手捂住耳朵,可是这都无济于事,惨叫声如入无人之境,直透入涂化的耳朵,孩童绝望的眼神更是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啊—” 涂化忍受不了这般精神折磨,仰天怒吼,撕心裂肺。 轰隆隆— 可是雷声淹没了涂化声音,连同磨灭的还有涂化那救人的愿望。 雨越下越大,几乎把涂化融化,纵观这片世界,万般如沙粒,任由雨水冲刷,随波逐流。 喀嚓! 突然,一道破碎之音响彻世间,涂化蓦然惊起,环顾左右,却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依然是大雨磅礴,人流逃窜,伤亡惨重。 喀…… 即便雨声很大,但这种镜子破碎的声音尖锐透耳,涂化能清晰的听见。 随即猛地一抬头,只见天空竟然发生了碎裂,密集的裂缝犹如蛛网般收罗天下,延伸远方。 “这是……” 涂化大惊,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无数条镜面裂缝直接穿过人群,但那些村民只顾着逃跑,没有任何异样表现出来,像是画中人而已,一幅画被人撕碎。 砰的一声,随着一道雷声轰鸣,整个世界发生了崩塌,大块乌云碎裂掉落,大块土地支离破碎,甚至是树枝花草也是呈块状粉碎开来,而在裂缝的背后竟散发着无尽的乌光,透过缝隙,一眼望不穿。 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一切都要湮灭于此! 巨大的裂缝很快就要抵达涂化的脚下,望着即将到来的危险,涂化想逃,却依然动弹不得。 “卧……” 涂化气的想骂人,但奈何实在无语,本就是来考察此地,结果遇到了世界末日,最后要把命搭进去。 咣! 一声巨响,整片世界终于支撑不下去了,犹如被打破的镜子碎裂,而涂化更是放弃了抵抗,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然而,数息过去涂化却并未感到任何异样,世界的破碎并没有给他带来疼痛,脚底下依旧感觉是地面的质感。 “这是哪里!” 涂化缓缓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只见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亮光! 嗒、嗒、嗒… 涂化摸黑地尝试动了动脚,发现行动能力已然恢复,脚步声回荡在这片虚无的空间。 黑色的空间没有方向,涂化只能凭借感觉行走,但是除了走动,并不能在做其他的事情了。 “杏花村难道就是这样被磨灭的吗?” 涂化漫无目的地走着,回想起之前所看到的景象,以为那就是结果。 “那剩余的人去了哪里?” 涂化努力回忆着最后一眼时的所见,村民们在一位老者的带领下消失在远处…… 想到这里,涂化不禁觉地诡异,人一旦走远只是模糊的缩小,而他所看到的却更是像突然消失一般…… 然而,就在涂化想更深层次的回忆时,一道亮光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道灰蒙的亮光几乎乍现而来,虽不刺眼,但也晃眼,涂化下意识地挡住双眼,透过指缝看向前方。 灰色光芒犹如一颗失去颜色的流星,拽着长长的拖尾,所过之处灰蒙一片,仔细一看像有什么事物被映照出来,并且在以rou眼可辨的速度化为实物。 数息之间,原本黑色的空间变成了灰色! 而随着灰色流星的远去,这片空的景象也逐渐成型—— 倒塌的房屋、凌乱的土地、横尸遍野,血流十里,空气中弥漫着腥浓的血味。 这不就是不久前的杏花村么? 涂化看着眼前的惨景,不由得想起那个房屋下呼救的孩童,绝望的神情让人心生痛楚与自责。 强忍着心中的悲念,涂化跨过已不成样子的溪水沟,第一次走进杏花村里。 这一幕让涂化无法接受,前一秒他们还享受着天伦之乐,眨眼间就成了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