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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场屠杀。 当猎魔人赶到村庄的时候,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房屋都被火焰烧成了漆黑的木炭,焦黑的尸体被倒塌的房梁压在废墟之下。被撕裂的残肢断臂遍地都是,村里的小路上血流成河,村民们纷纷倒在了血泊当中,几乎都死状惨烈。死尸腐烂后散发的腐败的恶臭吸引了漫天的苍蝇和啃食的乌鸦。 他们已经来迟了,全村的人都死光了,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这是被袭击的第二个村子了,”其中一个猎魔人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能在一个晚上杀掉一个村子的人呢?” 塞西尔沉默不语,他也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惨状。三人中看起来最为年轻、也最为瘦弱的那个,脸色惨白的可怕,快要连眼睛都睁不开,明显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吓坏了。 “死人吓着你了吗?”弗雷斯带着轻浅的笑意问。 威尔是成年后第一次跟着其他猎魔人出来,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死人的模样。他在努力不让自己被恶心地吐出来,但恐惧就像肚子里一顿难以消化的饭菜,腿脚还是忍不住害怕到颤抖。他绝不能在弗雷斯面前表现出懦弱的样子,不然回去后他一定会一直嘲笑自己的。 猎魔人们骑着几匹健壮的黑色骏马继续前进,寻找怪物留下的踪迹。作为猎魔人绝不能掉以轻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塞西尔的右手从进村起便紧紧握住了背后的剑柄,用猎鹰般的双眼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因为昨夜刚下过暴雨,雨水几乎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 他们在村子的中央停住,翻身下了马。他们将马匹牢牢地绑在老旧的水井旁。 “去看看尸体的伤口。”塞西尔对着两人说。 怪物在尸体的胸口留下巨大的抓痕,有些尸体连头都不知道去哪了。 “这怪物扯下他们的胳膊就像狗杀老鼠一样轻松,这绝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对付的家伙”弗雷斯乘威尔没注意,悄悄凑近塞西尔的耳边说道。 “我们不应该带威尔出来的,他会丢掉他的性命的......”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的担忧。他并没有说完,因为他注意到塞西尔根本没有在认真听他讲话。 塞西尔此刻紧盯着地上的一小撮灰色的毛发。弗雷斯看到毛发后,脸色难看,看起来非常惊讶,就像是看到已经死了好几百年的东西突然复活了一样。 独自在一旁捂着嘴,强忍着恶心的威尔还在观察那些被残忍杀害的村民的尸体,完全没发觉另外两个猎魔人已经发现了什么。塞西尔蹲下身子揪起那撮毛发,靠近鼻子后仔细闻了闻,然后将它丢回了地上。他低着脑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 “是狼人的毛发。”塞西尔低声说道。虽然他也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绝对不可能!狼人早就不存在了!”弗雷斯大声嚷嚷着。 他的情绪激动的原因是因为狼人天生残暴嗜血,还有变身成人的能力,是非常难缠的敌人。而且它们攻击速度极快,再加上灵敏的嗅觉,使得它们更加危险。最重要的是,狼人在几百年前就应该在与猎魔人的战争中灭绝了。 塞西尔叹了口气。“冷静点,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别忘了我们可是猎魔人。” 弗雷斯慌张地抓起塞西尔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这可绝不是小事!猎魔人已经几百年没有对付过狼人了!”他对着塞西尔大喊着。 “应该不是天生的狼人,它只在夜里杀人,不过是受到诅咒而变成狼人的可怜人罢了。”塞西尔说着,用手指向地上的血迹。“而且它受伤了,还很伤得很重。” 那些受到恶毒的诅咒而在月夜失去理智,变成饥渴的屠杀者的可怜人儿。除非有人能够解除他们的诅咒,否则只能终身成为那嗜血的野兽......那个男人是野兽的奴隶,而那个野兽是月亮的奴隶。 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色,然后没入黑幕。 两个猎魔人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他们跟着血迹来到森林深处,为寻找那屠杀村子的可怕怪物。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黄色的光芒,就像夜里最敏锐的猫头鹰,他们的眼睛能够穿透最浓稠的黑暗。穿越浓密的树丛与低垂的树干,地面潮湿泥泞,似乎就连冰冷的石块都在有意地阻碍着通行。 他们也似乎闻到了什么,悄悄拔出了背后的银剑,环顾四周,寻找着怪物的踪迹。猎魔人的眼神逐渐坚韧起来,透露着寒冷透骨的杀气。脖子上的吊坠散发的光芒越来明亮,他们已经接近怪物了,却有些不对劲。 “不应该啊,它应该就在附近的。”弗雷斯对着塞西尔悄悄说道。 风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枝在风中微微悸动,伸出木指彼此搔抓。塞西尔好像看到黑色的身影穿过树林,等他转过身,随即又消失不见。塞西尔张口想出声警告,言语却冻结在喉头——怪物就在他们附近,他们被发现了。猎魔人立刻提高警觉,持剑缓缓转着圈。他们感觉到了怪物的气息,然而四周空无一物。明明已经在进入森林之前就服用了增强嗅觉和视觉的魔药,却还是让怪物先发现了他们。 狼人无声无息地出现。 它从塞西尔的背后猛扑了出来,猎魔人反应迅速,转身用剑挡住了狼人的利爪。手中利剑闪闪发光,利爪与剑碰撞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它的身形十分高大,眼睛鲜红犹如燃烧的色欲,身上的肌rou足以与森林中最强壮的棕熊厮杀,爪子上还残留着无辜之人的血迹。弗雷斯挥舞手中的斧子,精准而富有力道地落在怪物的身上,鲜血喷洒在猎魔人的身上,狼人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怪物本能地随手一挥,就把弗雷斯击倒在一旁,他的皮外套上留下了两道明显的抓痕。愤怒只会使得狼人更加的强大,暴怒的狼人再次扑向了塞西尔。塞西尔从兜里掏出把银屑,撒向狂暴的狼人,银屑刺痛着狼人的皮肤,为猎魔人拖延了足够的时间。 弗雷斯慌忙地从地上站起身,银链呼啸,破空而去,仿如长蛇盘卷。他用手中那粘人的爪钩缠绕住了狼人的肩膀、脖子和脑袋,银链灼烧着怪物的皮肤。猎魔人将怪物拽向自己,利用斧子再次对怪物造成了强而有力的一击。抓住这优势,毫不留情! 极度的愤怒让狼人的肌rou更加有力,野兽对暴力的渴望达到顶峰,竟直接将弗雷斯的银链挣脱开来。银链断开的那一瞬间发生的太过突然,白银链环如雨点般散落在地上,塞西尔还未反应过来,狼人的利爪就穿过了弗雷斯的胸膛,鲜血四溅。银制的锁链胸甲断裂开来,鲜血流淌在锁链间。弗雷斯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呼出的白气在皎洁的月光下蒸腾如烟。怪物用粗壮的手臂把濒死的猎魔人举过头顶,这是在向塞西尔展示着自己的强大,也是对猎魔人充满嘲弄的挑衅。 塞西尔必须马上冲上去帮助弗雷斯,虽然猎魔人身体的复原能力比普通人强大得多,让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治愈自己的伤势,但还是有副作用的。快速恢复极其耗费体力,假如伤势过于严重,猎魔人依旧会和普通人一样丢掉性命。绝不能再让怪物继续伤害弗雷斯,哪怕自己要独自面对强大的怪物。 猎魔人冲至怪物的面前,举起长剑猛劈下去,怪物赶忙放下手中的猎物去抵挡剑刃。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遭到怪物全力的抵挡,长剑应声碎裂。
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回荡在深夜的森林间,塞西尔的长剑裂成无数碎片。利爪在他的左眼留下伤痕,塞西尔惨叫着跪下,伸手捂着自己的左眼,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下。剑身像是遭到雷击的树枝支离破碎,无数破碎的剑刃插在塞西尔的脸上。 在死亡的边缘摇摇欲坠,面对着无尽的深渊,塞西尔却无能为力。了解真正的绝望就是在知晓连撤退都是不可能的时候,看来他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狼人伸出利爪就要轻轻划开猎魔人的脖子,却被背后砸来的石头吸引了注意力。为了救下塞西尔,弗雷斯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才勉强艰难地将石头抛了出去。怪物毫不在意先杀死谁,它走到瘫倒在地上的弗雷斯身前,伸出脖子就咬掉了猎魔人的脑袋。 眼睁睁看着狼人咬掉自己亲兄弟的脑袋,塞西尔的内心无比痛苦,怒火完全蒙蔽了他的心智,现在他只想撕碎眼前的狼人,偷摸着用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怪物不断撕咬着猎魔人的尸体,品尝着新鲜的血rou。塞西尔从背后抱住了狼人的脖子,受到惊吓的狼人不停胡乱挥舞着利爪,将猎魔人的后背抓的血rou模糊。猎魔人手持那柄断剑,用力插进了狼人的眼睛里。它咆哮着,跌跌撞撞地在森林里到处乱撞。 狼人低头咬断了塞西尔的手指,将猎魔人重重摔在了地上。塞西尔拾起弗雷斯掉落在地上的斧子,像是被惹急的兔子扑向了狼人。血rou飞溅,尖利的牙齿顿时咬穿了他的护肩,但他像是忘却了疼痛般继续挥砍着手中的斧子。 他们滚下山坡,在铺满杏黄犹如消逝的希望的落叶的地上相互厮杀。塞西尔终于发现了狼人大腿上的旧伤,掏出银制的匕首,刺进怪物还未愈合的伤口。那把匕首上涂有蝎尾狮兽的毒液,虽然不能够杀死这个怪物,但可以让它变得虚弱。 狼人发出了愤怒而空洞的哀嚎。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薄雾弥漫在寂静的树林间。 怪物和猎魔人倒在血泊当中,怪物失去了一条手臂,斧子直直插在它的脑袋上,但它更像是被活活打死的。猎魔人满身伤痕累累,手上的护手的银钉沾满了鲜血,硬皮衣被撕成了碎片,大腿也被扭断了。猎魔人成功杀死了这个怪物为兄弟报了仇,自己也因为精疲力竭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势并没有恢复的迹象。当生命衰弱的时候,来自死亡的那可怕、空虚的远景便会显露出来,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彻底昏厥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看到昏暗的洞xue和取暖用的篝火。清晨独有的潮湿黏腻的雾气涌进洞xue的入口。他晃了晃脑袋,刺痛和呻吟随之而来。他的肩膀和断指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手法很专业。包扎好伤势,哪怕只是为了能再次流血。 “躺着别动,你的伤口才开始恢复。”威尔说,“躺好,不要动。” 猎魔人躺回了铺着干草的地上。 “我的......剑......” “彻底断掉了,修不好的那种,你难道忘记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怪物怎么样......” “渡鸦带我找到你的时候,它已经死透了。我发现你还活着就赶紧带你找到了这个山洞,好给你包扎伤口。你昏睡了整整两天,伤口在这期间恢复地很慢,我都以为你要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其他人交代。”威尔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猎魔人闭上了眼睛,他不愿去回想那段记忆。 他已经不记得失去了多少个兄弟,这种事情迟早要习惯的,这就是猎魔人最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