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他们会记得

    虽然是文科老师，但其实我的记性不是太好，很多需要背诵的知识点或是法律条文，我背的都远不如学生好。

    所以上课的时候，一到需要背诵的关键时刻，如果我背不出来，就得请学生起来背，但他们一点也不好忽悠，背完之后就反问我：“老师，你会背吗？要不你给我们示范一下。”

    平时我常常跟他们说，学得不好可以，偶尔偷懒也可以，但绝不可以欺骗要随时坦诚，所以我说：“老师确实不会，因为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你们体谅一下，但我可以不会，你们不可以不会，因为要参加考试的，是你们。”

    不过现在想想，这话也不对，因为老师也是要参加考试的，之前参加市里的解题析题比赛，今天公布了成绩，不好不差，刚好拿了个三等奖。

    虽然多少也算有奖，但如果记性再好一点，大题目写得再完整一点，这成绩应该能更好吧。

    然后我忽然就能理解学生每次考完试都要抱怨两句，如果当时怎么怎么样，我就能考得怎么怎么样了。

    因为考试，真的太容易挖掘遗憾了。

    更糟糕的是，我的记忆力问题，远不止表现在背书和考试上，国庆假期刚回来的那天，好些学生没有完成作业，于是跟他们约定好补交作业的时间，今天就是截止日期，但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禹城把作业递到我手上，一脸期待地等待表扬，说：“写好了，你看看。”

    我才想起来，他们今天确实该交作业了，然后赵影也拿着本子上来，同样一副等待表扬的表情：“我也写好了。”

    只是，当我当场翻开赵影的本子，发现这竟是一本英语草稿本，里面甚至凌乱地画着各种根本不像英文字母的符号，赵影看我表情不对，凑过来看了看，赶紧抢回本子，解释道：“弄错了弄错了，不是这本，交作业，太激动，拿错了。”

    可豪听到“交作业”，也赶紧拿出自己的本子，举起手说：“老师，我也写好了的。”

    其实他们如果不交给我，我也许也不会再问他们催讨了，但他们懒是真的懒，守约也是真的守约，说好的，一定会做到。

    我想，这大概也是我可以纵容自己记性不好的原因，因为我不记得的事，他们会记得。

    然后我紧接着就问小宝：“你的呢？”

    小宝却一脸为难地说：“老师，我们约的是10号，不是今天啊。”

    我赶紧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我跟他们约定的是今天，但跟小宝约定的是10号，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因为小宝说，他想要构思一个按知识点划分，条理清晰的错题本，这样就要花费比较长的时间，所以要求再宽限几天，我觉得合理，也就同意了。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就顺势问他：“10号，好像也快到了，那你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他诚实地摇摇头说：“还没开始，因为觉得这项工作实在太耗费精力，所以就一直拖着了。”

    然后不等我开口，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不对，老师，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办法的确是有，但每一个都得靠他自己，我说：“好的东西，一定是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所以小宝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他歪着脑袋，愣了愣，继续一脸为难地说：“问题又回到我了呢，可是，怎么办才好呢？”

    我鼓励他说：“不要把目标想得太难，先去做，做多少算多少，别想那么多。”

    他终于点点头说：“那好吧，我试试。”

    刚认识小宝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懒，自控能力差，虽然想学，但意志力薄弱，坚持不了很久。

    其实小宝很聪明，虽然平时会偷偷懒，偶尔不交作业，但他的成绩不差，而且他有一个当律师的梦想，有梦想的支撑，会比没有目标的迷茫，有动力得多。

    跟小宝聊完之后回办公室的路上，刚好碰见从团委办公室出来的小秦，我们对视了一眼，我叫住他说：“小秦，现在有空吗？聊聊？”

    自从上次，用同学的试卷敷衍过我之后，小秦在路上遇到我，总是有意无意地绕道走，上课也有些心不在焉，我想，是时候得找他聊聊了。

    他愣了愣，答应我说：“好。”

    我在团委办公室门口往里张望了一眼，蛋波坐在里面，因为当时，是蛋波提拔小秦当的学生会负责人，我怕在蛋波面前说这件事，小秦面子上挂不住，跟他商量说：“要么去政治组办公室？”

    他点点头说：“可以。”

    我带他到办公室，给他搬了把凳子，请他坐下，他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主动开口说：“老师，其实那张试卷，不是我主动借过来骗你的。”

    我认真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也确实没有拒绝，因为...之前我已经有一次作业找不到了，如果这次再找不到，有点说不过去。”

    我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作业你是写了的，只是当时找不到了，是吗？”

    他点点头，垂下眼睛，避开我的目光说：“嗯，就是我已经有一次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反正当时，就觉得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这个时候，追究他到底是真的找不到还是就是没写，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可能就算是追究了，也不一定能找到真相，但小秦他已经认识到这件事情，他是不对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更重要的是，他当时做出这些反应，可能也是为了在我心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其实，你当时可以跟我说实话，就说你找不到了，我会相信你的。”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说：“下次，我就把政治试卷夹在课本里，不会再找不到了。”

    也许下次，我不会再记得小秦到底有几次找不到作业了，甚至也不会记得他今天的承诺，但我想，他会记得的。

    202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