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过了两天,宋冯平有急事出差,雨朵又单独去找了王大夫,详细咨询了后续治疗情况,特别是手术的成功率。王大夫其实很有专业精神,他说这手术特别难做,老师又忙年龄也大了,已经把情况都告诉你了。会诊组建议你去人民医院看看,找一个专家看看,他是这方面手术最好的。你如果去,我们可以给你联系好。我们这里真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 雨朵说她要好好想想,也与上海的专家商量下。在BJ期间,雨朵一般叫车出行,有时也坐地铁。宋冯平临出差把车子交给了雨朵,因为有次雨朵告诉他不想再坐地铁了,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开车出去玩玩,雨朵很开心。 宋冯平问她为什么不想坐地铁。雨朵说地铁上很多人不像去上班,倒是像去上坟,苦大仇深的,本来心情就不好。宋冯平听后也只笑了笑,说那以后就开车或叫车吧,地铁人多也不安全,雨朵嗯嗯称是。 宋冯平边告诉雨朵在这个城市开车注意的事项,边解释到,“在这个超大城市漂着,人们的压力你想象不到。多数人每天两点一线的活着,光上班路程就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哪还有心情笑呢。更别说房贷车贷了。”宋冯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穷二白,但从没有觉得自己穷,还每天用不完的劲,那就是传说中的傻呵呵吧。而现在的多数年轻人怎么这样了呢,似乎也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们更成熟了,但也在该有的年龄,失去了该有的样子。 “你经历了那么多,脸上还有自信和笑容。我喜欢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暖。”雨朵很认真地说。 告别雨朵,宋冯平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现在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他,只有自己知道是怎么度过的。生病后内心的挣扎和煎熬,康复的喜悦和担忧,多种情绪困扰着他,也触动着他。这种感情的嬗变,没有经过坎坷起伏的人不会明了。只是他在冷静看透生活的同时,毫无波澜地接受了一切,他唯一自慰的是,这么多年虽然不容易,他都保持着原来的自己,只不过内心变得更加柔软了。 想起刚才雨朵说的话,他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其实她的笑才是如春风拂面,温暖美好。 出差回来,宋冯平告诉雨朵请她和暴大爷吃个饭,谈谈别的医院咨询的情况。下楼的时候,雨朵惊讶的抬起头:“哇,下午我把车放在医院忘记开回来了。” “你不是一直在家画画吗?” “有出去过呀。”她一脸无辜,“我突然想起有个结果该出了,就想去打印看看,最后叫个专车回来了。” “看你这记性。”宋冯平笑了,“好久不开车了吧。” “时间还早,我们坐公交去吧,我还没坐过BJ的公交呢。”她看着宋冯平。宋冯平说好的,其实他也很久没有坐过公交了。 “我们坐公交去吧。”但这句话着实敲击了宋冯平一下,他之所以同意坐公交,更多的是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想起了傅云云。和傅云云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的这样说。 “天气又好,人又不多,是吧。”看到宋冯平犹豫,傅云云总是温和地补充。 那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也是回不去的昨天,那个时候的快乐没心没肺,简单的青春鲜花一样绽放,生活仿佛全是美好的校园时光。工作后似乎再也没有了发自心灵的浅吟低唱,也没有了单纯的时光,有次听到雨朵唱九十年代流行的校园民谣,他有了淡淡的疼痛感。 不过没有多少年,BJ的公交已经不能坐了,人群仿佛一夜之间蜂拥而至,挤满了各地口音的人,人们神情萧索漠然。正如人生一样,过去就过去了,那段纯粹的时光,早已回不去了。 傅云云是个乐观生活态度的人,更愿意畅想未来。在她眼里,人生应该真实和清晰,所谓真实,她以为是能够真切、实在地体会工作,生活是清晰的。傅云云能清晰地感知幸福,明白自己应该珍惜什么和感恩什么,她从不抱怨生活,充满动力,优越生活中长大却不贪图安逸,工作认真勤恳,她想像感受空气和阳光一样,感受身边的爱和正常的亲情友情,保有生活的理想,规律的生活、珍惜时间和心怀感激。 而那时的宋冯平年轻简单,有点好高骛远,内心漫无边际,脑子里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有时想着像传说中的大侠那样,千里奔波,沥血断剑,不顾生死,只为一起看那最高处的绝美之景。但又容易受到打击,每当他心情有些低沉时候,傅云云总能给他带来欢快的回应。她就是那么喜悦,几乎没见过她眼眉微合幽幽的样子。
记得最后一次通话,是在暑假期间,她问宋冯平在干吗,宋冯平说在家看书呢,她说,这大好的天气一定要出去散步呀,我也就想象下和你一起去的吧。 宋冯平说心情不好,不想动。她问怎么了,宋冯平就应付她说,下雨了,天气不好。她就乐呵呵笑个不停,这两天下雨才凉快呀,而且走路又没有泥巴,有什么值得心情不好呢?再说,下暴雨时西里哗啦的多爽呀。 傅云云在他面前,也是这么简单,但更单纯。与周围无限膨胀的欲望和冷漠相比,映照出他的多虑和焦躁,也映衬出这个世界的繁杂和多余。 每当宋冯平有困惑的时候,傅云云都会说,“上次不是讲明白了吗,还钻牛角尖呢?”从来不会厌烦。 “是哦,可能好多事情赶到一起了。”宋冯平每次都这样敷衍她,有时也是无病呻吟。 “那你别太上火了,挺担心你的。”宋冯平能想象出她仰头思考的样子。 宋冯平是个生来乐观的人,但又是个纠结的人,经常为一些小事犹豫彷徨,在此后的工作中,内心的纠结和欲望让他迷失了自己,失去了清醒,内心的烦忧困扰着他。人长期生活在纠结中,怎么能不得病呢。等到他慢慢明白了,说服了自己,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负面情绪,即使没有肠道疾病,或许还没有任何反省,而等来的可能将是更为严重的疾病。这其中的缘由,靠日常生活是悟不出来的,只有身临其境,才会回头望,看到自己的不堪。 那是最后一次电话,当然宋冯平不知那是最后一次。电话告别的时候,宋冯平说毕业报到后要一起去版纳,因为傅云云说想那里的植物所看酒瓶棕。听着不舍的宋冯平,傅云云安慰他,我觉得我们只要能见上就很好了,去哪里不重要。 他们不知道,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