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画皮
“最近数月，已经有四个小村子被屠村了，你们这些饭桶是干什么吃的？” 县堂中，穿着九品官服的县令在大发雷霆，他叫秦杰，是安溪县的县令。 半年前，安溪县附近好像有大修行者斗法身亡，北斗星宗发动门人子弟来寻找亡者。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了消息，上代北斗七星携重宝出逃，如今身死后宝物流落在外。 现在此处修行者云集，喊着什么天下至宝有德者居之的口号来掺上一脚浑水。 安溪县鱼龙混杂，正道，魔道全来了，散修中的好手也来了不少，这种无门无派的修行者手段最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以屠村等手段提升修为的可不只有魔道，散修也没少干杀生的事。 天赋不好，有传承教统的大派都不要他们，为了踏上修行道，散修的手段往往比谁都狠。 不走点旁门左道，光靠路边摊上买的修行法，怎么可能越入龙门抵达龙门境？ 一个年轻的小捕快，见上官正在思索，他拱手道：“大人，根据几个在外耕田逃过大难的幸存者所言，他们都曾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约莫十岁的小女孩路过他们村子……” “有没有可能……是她所为？” 秦杰撇了撇嘴，一群尸位素餐之辈尽会为自己找借口，为了不彰显出自己的无能，把小孩子当作替罪羊。 十岁小女孩能作甚？ 会绣花吗？ 谁家十岁不到的孩子能拿着枪给人的胸口开个洞？ 他也看过仵作的验尸报告，不少人是被一剑封喉的人，还有一部分人被长枪穿胸而过。 他认为应当是多人犯罪，分工有据，联手施为。 “秦大人，接下来的案件就交给我们吧。” 门外走入了一群身穿黑衣的人，衣服制式和寻常捕快不同，其上绣着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异兽，乃谛听之兽也。 是靖魔司的人。 靖魔司的人虽没有正式官职，但他们手握的实权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县令能比的。 秦杰对着为首的男子简单行了一礼。 “靖魔司的各位怎么来从郡里来接手案子了？” 六扇门稽查凡人及修行者犯案，靖魔司追查民间各地的鬼物和妖族。 按理说靖魔司的手伸不到这里才是。 为首的统领姓方，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罐子，里边有着一朵小小的金炎跳动，被秘法封存起来。 “这火有妖族的气息。” 原来是妖族犯案，靖魔司来接手了，秦杰问道：“方统领能否通过这朵金炎中所蕴含的气息追查妖族方位。” 方统领摇头，瓶中金炎已经要消散了，其中气息也只够使用三次追踪手段。 三次，概率也太低了。 “案发时间太长了，难度太大了。安溪县办事不利，自认为能处理好一切，不留后患。如今发现自己能力有限，上报郡城已经晚了，屠村这种事可大可小，死一群凡人罢了。但一下子被屠了好几个村子，郡守也颜面无光。” “所以，为了平息郡守大人的怒火，这案子你们县衙要配合我们靖魔司尽快破案，案子的细枝末节都要和我细说，大人那边也得打点一下，这我就不教你了……” “好好好……” 秦杰能在官场混个一官半职，显然也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讨上司欢心在官场可是必修课。 喜欢美色就送美人，喜欢风雅就送字画古籍，喜欢吃食就送天材地宝山珍海味。 金炎微微晃动，方统领眼神一凝，沉声道：“气息有变，嫌犯就在县衙附近，所有人慢慢换上便服封锁方圆百米不要打草惊蛇，保证彼此之间能互相照应。” “出发！” “尊令！” 十四位黑衣人利索地换了套便服，依次从县衙后门离开。 “还愣着干嘛？帮不上他们也好歹策应一下吧，拦截犯人还做不到？” 捕快们面面相觑后点头称是。 他们其实也知道县令的意思是让他们做做样子，掺上一份功劳。毕竟靖魔司出动的都是龙门境的好手，打得过的不需要他们，打不过的要他们也没用。 他们这些捕快出工就行了，不必出力。 小吃街。 一处蒸腾着漫漫白汽的小吃摊上，一个青袍的小姑娘滋溜溜地嗦着面食。 葱花鲜亮，面食热乎，烫的小姑娘直呼气，面条在檀口中搅动，由内而外散发着热气。 搅动着砂锅的大娘看见这一幕，笑道：“慢一点慢一点，没和你抢，吃完可以再续点。” 小姑娘展颜一笑。 “好勒，大娘，多谢好意啦……可惜，没什么时间了呀……” 小姑娘的话让大娘有点摸不着头脑，大清早的这是要作甚啊？这么急的吗？ 街头，街尾开始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小贩，行人。 “少女”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与常人的不一样，眼神锋锐，脚步稳重，身形微躬呈防御之状。 今早他也是偶然间路过吃面罢了，没想到就遇上了这等阵仗，看来靖魔司有能人啊。 仅凭蛛丝马迹就能寻到他的踪迹，有点难办了…… 青衣少女摸出几钱银子放到桌子上快步离开。 只因远方来了一个中年捕快，身形在房檐上兔起鹘落间黑袍鼓动。 周身筋骨如若雷鸣。 龙门九越，神藏已开。 这不是他现阶段所能力敌的对手，他是狂妄，却非鲁莽。 一袭青衣在进入巷子时化为了一身破旧的布衣，苏无生变回原本的样貌化身为一个眼缠黑缎的乞儿，手上拎着竹竿，一步一点地。 同时敛去身上的气息与面食味，往衣裳的碎布上抹上一捧泥土，脸颊也弄出几道伤口。 靖魔司的人训练有素，不装细致点万一露馅了可就不好脱身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是他的行事守则之一。 毕竟是孤身在外行走江湖，不谨慎点的修行者坟头草都有三米高了。 小吃街的每一个出路都有守卫，两两之间相互守望，一旦有事可立即支援。 强行突围难了…… 不过那些捕快形成合围却还没有收缩阵型，那么这也就意味着靖魔司知道自己在街上，却没法精准定位。 接下来他们将逐一排查行人了。 苏无生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与其期望敌人的疏忽放过自己不如自己主动走出包围圈。 苏无生向东边走去，那边是县城里的富人区。倘若事不可为，他可以杀入人群劫持人质使靖魔司的修行者投鼠忌器。 杀一个不够那就杀十个，十个不够则杀百个。 对付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富人可谓是轻而易举，总有些人的身份是能让靖魔司修行者顾忌的。 苏无生边向周围人吆喝着乞讨，边向出口走去。 出口旁有一个身穿黄衣的行脚商人蹲在树下乘凉，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苏无生坡着脚一手端着残破的小黑碗，一手拿着青竹杖点地，他来到商人旁怯懦着声音道：“善人能否施舍些银钱……” 商人皱眉，哪儿来的乞儿，自己还要执行任务呢，没时间和他耗。 现在装成这种残疾人来乞讨的比比皆是，一群不愿意亲身劳动，只想不劳而获的懒人，没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如果不给钱，这乞儿赖上自己了怎么办。 商人从怀中摸出一文钱，屈指一弹，铜板叮铃一声落入碗中。 “忒，真是晦气，赶紧走，赶紧走，臭死爷爷我了。” 商人吐了一口唾沫后练练摆手。 “多谢善人，多谢……” 苏无生忙不失迭地躬身。 “停！” 正待他转身欲走，后方传来一道喊声，商人叫住了他。 商人狐疑地看着身前这个臭烘烘的乞儿，刚刚自己离他这么远，蹲在大树下，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位置的？ “把缎带揭下。” “善人，怎么了，这眼睛是老毛病了，不必为我cao心……” “我叫你揭你就揭，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苏无生颤颤巍巍地扯下黑缎，露出一对瞳孔失焦的灰白眸子，无神地望着前方，眼睛上倒映着商人的身影。 商人在苏无生额前挥手，看他确实没有任何反应后才收回手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坐这的，你不是瞎子吗？” 苏无生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过去因为眼疾不良于行久矣，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已学会了一手听风辩位的本领。” “是风告诉我的，他遇上了和大树一样宽厚的物体，被反弹回来。” 商人啧啧称奇，他也曾听说过一些聋子视力极好，瞎子耳朵机敏的故事。 残疾人或聋哑人的经常使用某一个器官，依赖某一个器官，那么这个器官就会因为久经锻炼而异常发达。 “行了，你可以走了。” 苏无生呼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不带任何一丝拖延，再不离开迟则生变！ 这条街上的百姓已经被排查的七七八八了。 “你之前不是坡脚吗？怎么现在能直着走了！” 商人怒不可遏地看着苏无生，虽然明知道眼前的乞儿可能是假装坡脚，但真正亲眼证实了的时候还是非常不爽的。 拿到一文钱就能硬气了？演都不带演的？ 苏无生暗道要遭，周围已经有不少视线向他聚来。他扯开嗓子边喊边向东边跑去：“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要骗你钱的。” “嘿，赵老七的钱被一个乞儿骗了，乐死我了。” “可不是嘛，平时就他最抠，如今被一个小孩子骗走铜板，应该是气死了。” 听着同僚的笑声传来，赵老七的脸面逐渐挂不住了。 “哼，老子一片善心就被这么糟蹋，看我怎么教训那个小鬼！” “别误了方大人的事。” “我省得任务的重要性，捉个小鬼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我去去就来，我要让他再也不敢祸害人……” “别弄出人命了……” 见赵老七远去，几个靖魔司修行者叹了口气，可怜地望向小乞儿的逃跑的方向。 能进靖魔司的修行者就没有几个是心慈手软之辈，加之靖魔司特权过大，杀个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事。 甚至杀人了还能给受害人添一个魔道妖人的罪名以获得嘉奖。 “那小子要完了……” 赵老七灵力紧紧锁定着苏无生的位置，跑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拐角后居然丢失了苏无生的位置。 “该死，一个凡人怎么能跑这么快！” 赵老七气喘吁吁地扶在墙角旁，在不远处有一个青衣少女拨弄着花草，他上前问道：“喂，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小乞儿路过？” 青衣少女歪头沉思了会：“这附近的乞丐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个？” 赵老七不耐烦地比划着之前那个乞丐的身高：“他的身高大概接近我的腹部这里……” 青衣少女点头，指着前边拐角处的胡同道：“他大概往那边的胡同去了。” 赵老七残忍一笑，真是一个没脑子的乞丐，躲哪不好，非要躲在一个死胡同里。 待会该怎么炮制他好呢，要不打断他的手脚让他在里边自生自灭吧？ 一个凡人也敢得罪修行者，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打定主意后，赵老七负手信步向胡同走去。 “小子，找到你了……人呢？” “在这呢。” 青衣少女淡笑，三步跃到赵老七身后，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赵老七的头颅瞬间如同西瓜炸开，红的白的沾满了少女的手心。 龙门境的修行者在她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低阶龙门境也敢寻我麻烦，这不是找死吗。” 青衣少女轻蔑一笑。 如果前些时日的庄稼汉在此，定能认出这是他那个被带走的大女儿。 只可惜，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她啊，现在只是苏无生的一张画皮罢了。 可悲可叹矣。 画皮鬼可以通过灵力来伪造面孔，但此举太耗灵力，苏无生目前还很难长久地维持。 可还有一种办法能长久维持，但此举有伤天和，那就是把人皮制成画皮。 如此一来便可以顶着她人的面孔生活，并且可以用画皮上独属于她人的气息来掩盖自己的气息。 苏无生撕下赵老七的衣角抹干净自己的手掌，这次他是用rou身的力量强行击杀赵老七的，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这次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喔……” 苏无生继续化身为青衣少女，蹦跳着离开了胡同。 方统领晃着手中重新安静的金炎，“奇怪，怎么这就失去了方位。” “目标很机警，收队，等待下一次机会。” “是，统领大人。” 方统领扫视了一圈，皱眉道：“怎么少了一人，赵老七呢？” “回统领，赵老七去追一个骗了他钱的小乞儿了。” “胡闹！若让我知道是他坏了大事定要拿他军法处置！” 十一人向赵老七离去的方向搜索着，一刻钟后，他们在胡同尽头看到了一具穿着靖魔司制服的无头尸体。 墙上写着一句话：“我们继续来玩捉迷藏吧，只不过，这次我想当鬼了。” 这是挑衅！ 方统领怒不可遏：“好好好，既然你想当鬼，那我就让你变成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