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一课
少年是一个很贪婪的人。 剑，他想要。丹药，他想要。道法，他也想要，甚至……包括瑶光巽风这个人他都要得到。 那身旺盛的血气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但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倘若能吃下瑶光巽风的身体，修为破镜绝非难事。 有三成利益他就敢铤而走险，若有七成利益他就敢放手一搏。若有十成利益……那么即使是拿性命当作筹码，他也敢上去赌上一赌。 虽不知所谓的“上人”是第几境的修士，但就算瑶光巽风再强又如何，接连的斗法让他深受重创，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瑶光巽风抬眸，周身有清风缭绕，席卷座下巨石方圆三尺地。他对弟子的所作所为并不意外。 一个弑父杀母的绝情之人，怎会知晓“天地君亲师”五字的分量？ 八岁，乃始龀之龄。 凡人家的孩子此时恐怕才刚换牙，还在无忧无虑的玩泥巴呢。 而他弑父杀母，如今挥剑向恩师，可悲可叹矣。 既然弟子要杀他，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瑶光巽风说道：“你可知你手中的剑是什么剑？” “不知。” 对少年而言手中的剑是什么不重要，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 世人皆言：剑，乃君子之器也。 剑，是礼的象征。 可剑被发明出来的初衷是什么？答案显而易见，是杀人。 既然都是用来杀人的，那么途径和方式都不重要，结果才是他所关心的。 瑶光巽风直勾勾地望着那柄剑，一字一顿道：“那是一件魔兵。” “这样啊……那又如何？上人，你可惧我否？” 少年失笑，瑶光巽风的废话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身为他曾经……噢不，是一刻钟前的师父，他很乐意给予瑶光巽风一点喘息的时间。这是他对瑶光巽风讲道的一点小回报，一点小恩小惠。 “交出你的宝贝们吧，上人，我允许你自裁。” 少年神情冷漠，高傲，不可一世。 他现在不用再看父亲的脸色过活了，他不必再装成一个呆子，待拿到瑶光巽风的“遗产”，他有信心独自闯荡修行界。 瑶光巽风就是他踏上修行界的最后一块跳板！ 少年一步一步向瑶光巽风走来，他一点都不着急，他知道是他的必属于他。 不过看样子，这个“便宜师父”似乎并不打算束手就擒，所以他达成目的的过程可能会有一点小小的曲折…… 剑刃划过狂风，如热刀切牛油一般，简单利落。 狂风被燥热的火灵力撕开，久久无法愈合。 “上人，不要玩这种把戏了，这只会让我小瞧你。没有灵力，纵使你对‘道’的理解再高，你也无法驱使道法。” “灵力全失，rou身破碎。” “拿出您的真本事吧，就当给徒儿上最后一课，比如……给徒儿复习一下对敌技巧，外加敌人的死法？哈哈哈哈……” 少年捧腹大笑，惊起山林鸟虫。 瑶光巽风无言，拾起地上长枪。 “如你所愿。” 瑶光巽风手持长枪，渊渟岳峙，他在等徒弟先攻。斗法其实和战争一样，先出击的一方虽然会占据先手优势，但也会让战阵露出破绽，从而被对手后发制人。 而且世人常说：单刀进枪有死无生。 这也是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 若不是身体原因，同阶斗法的情况下，单论这刚修行没几天的徒弟，他若敢出剑必死无疑。 可惜世间没有“凡是”，也没有“如果”。 少年的剑如一泓清水，划向瑶光巽风四肢，他将全力以赴杀死“恩师”，这是对“恩师”最大的尊重。 “小儿持剑胁人就范，止增笑耳。” 长枪不着痕迹地挑开剑身，顺势刺向徒弟眉心。这击若中，能直接在头盖骨开个洞，把人脑花子都打出来。 少年兔起鹘落，在电光火石间躲闪长枪，但仍被长枪划伤脸颊。 脸颊上的疼痛感与血腥味激发了少年的凶性，他的剑愈发快了，枪剑相交，拳脚相加，顿时难分高下。 他在把瑶光巽风教的技巧一点点地用上。 他的身法，他的发力，他的搏杀技巧愈发熟练。 即使是瑶光巽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子天赋绝佳，一教就会，一点就透，能迅速把理论知识运用到实战上。 瑶光巽风知道这个弟子在拿他当磨刀石，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没有一击制敌的手段，只能用技巧慢慢的取得优势。 他从不小觑任何一个对手，哪怕对手只是他的徒弟，只是一个刚修行没多久的“半吊子”。 一旦徒弟露出空档，他绝不留情。 对拼数百次后，少年浑身赤红，气喘吁吁。 瑶光巽风长枪点地，淡淡道：“退下吧，即使我只剩下一口气，你也非我敌手。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你没有自己的东西，你学的全是师父教的，我修行迄今为止一千七百余年，我对招式全知全解，而你一知半解，这便是差距所在。” 不是瑶光巽风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因为就他现在的状态追不上徒弟。 看着沉默的徒弟，他摇头失笑：“是不是感觉自己很无能，连一个将死之人都奈何不了。所以啊……不管你在何时何地，都不要忘记修行，只有力量强大才不会让你在濒临绝境时无能为力。”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沉默已久的少年开口道：“你知道这柄剑刚刚在说什么吗？它想喝你的血，愿意帮我一把……” 少年指尖轻弹长剑，剑鸣激越，如似龙吟。 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金炎中，长剑黑光缭绕，“师父，还记得你曾说过的吗？敬词要留在敌人死后才说，现在，第二场比试正式开始……” 少年的剑横，挑，劈，刺，击向瑶光巽风，他的剑法熟稔，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打得瑶光巽风措手不及，连连负伤。 瑶光巽风长枪连连格挡，逐渐稳定守势，嘴角扯出个笑容：“痛快！不过，那柄魔兵是喝血的，你还能用多久？” “还有十息，十息足矣。” 下一刻，少年双手持剑奋力一搏，魔剑扫开长枪，剑身贯穿瑶光巽风的胸膛，绕是瑶光巽风也没有想到徒弟会殊死一搏，将十息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凝聚到一息。 长剑将瑶光巽风钉在了巨石上，少年笑道：“师父，你输了。” 金炎灼烧着瑶光巽风的五脏六腑，他现在已经是俎上鱼rou，任自己宰杀了。 少年的皮肤开始变得皲裂，肢体也如树枝般干枯，失去了血色。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少年摊开手掌，道：“赢家通吃，输家去死，修行道就是这么无情。师父，你还想把你的宝贝带进棺材吗？” 瑶光巽风目光平淡，审视着这个徒弟。 斗法时，他的十息中的每一息都有一分获胜的机会，可是十息加起来的胜率却不足十分。但他仍愿意孤注一掷，哪怕失败的下场可能是身死当场。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 “师父，这柄剑可有名字？” “无名。” “这样啊……那我就给它起个名，就叫【言多必弑】。如何？哈哈哈哈……” 这是少年对瑶光巽风的嘲弄。瑶光巽风的教导言犹在耳，而他却将这七日所学尽数在师父身上施展，置师父于死地。 魔剑嗡鸣，它很是满意。 “是吗……言多必弑……” 瑶光巽风笑的很开心，无外乎世人常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出色！ “师父已经没有余力了，最后再考教你一下，答不出来师父就不认可你。” “说。” 少年一朝得意，尽显张扬。 “猜猜我的第三件魔兵在哪？” 少年瞳孔一缩，发自本能地偏过身子。 这是有心算无心，即便少年再快，也快不过瑶光巽风。 将近六米长的锁链向少年身后袭来，其上倒挂着一柄匕首，煞气惊人。少年试图抽出长剑格挡，却被瑶光巽风用肋骨死死地卡住剑身。 霎时间，鲜血如喷泉般狂涌，一条手臂落下！ “师父的最后一课就是：永远不要小瞧决意赴死的敌手。” 瑶光巽风如是说。 少年捂着断臂处发出野兽般低沉地嘶吼，颤抖着的牙关一字一顿地吐露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打成这个样子？！师父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听我的吗！” 少年蹒跚地向瑶光巽风走去，他用脚踩住瑶光巽风的身体，仅存地左手扯住瑶光巽风的肢体。 瑶光巽风的目光依旧平淡，他从不畏惧，他对今日早有所料。 “接下来就是我一个人的盛宴了……” 这场“早饭”注定只有一人食用，一人观看。 一人大快朵颐，一人沉默无声。 血气进补，少年的面色逐渐红润，肩膀长出rou芽，与断臂连接。待手臂恢复好后，少年甩了甩手臂细细感知。 很好，恢复如初。 三柄魔兵得到血气的滋润，重新被修复，不再呈现出破碎的模样。 看着仅剩无几的瑶光巽风，少年啧道：“你到底是第几境修行者，怎地如此顽强？” 瑶光巽风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微弱，声音嘶哑。 “师父给你起了个名儿……” “就叫：无生。魔剑无声，汝亦无生，对手无生。” “如何？” 少年颔首。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