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涅槃寂静
橡木在冲刺过程中高举双刃巨斧，借着向前的动能猛力劈向僧人，斧刃所过之处，空气瞬间被排开，发出沉闷的呼啸。 只要这记势大力沉的猛击命中，哪怕是岩石也要被自上而下地一分为二。 面对如此威势，僧人竟然头也不回，在巨斧落下之时，他好似脑后长眼一般，身形骤然由静转动，不仅恰好避开了斧刃，就连地面迸溅的碎石都没能擦到他的衣角，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眼看一招落空，橡木也不惊讶，他通过一次呼吸重新调整好架势，砸进塑胶跑道的巨斧上撩如弯月，然后再度被僧人精妙的步法避开。 但上撩并非这一轮的全部攻势，而是接下来一系列动作的起手。 巨斧抬升至顶点之后，在橡木的手腕cao控下自然回落，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粗暴的下劈，斧刃划出一道螺旋向下的曲线，带动他的整个身体旋转起来。 沉重而坚硬的斧面与空气摩擦，呼啸声里夹杂着火焰的焦香。 下一刻，汹涌的火舌自斧面诞生，犹如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炎蛇，它们嘶叫着扑向可以点燃的一切物质，在橡木前方形成了一片扇形的高温地狱。 然而，火怒斩的效果却比普通的挥击还要糟糕。 僧人不闪不避，再度念诵起《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挂在胸口的佛珠放出一轮轮佛光，定住了扑面而来的热浪，而他则毫发无伤地继续前进。 佛光照耀的范围大约是周身半米的球状空间，因此还有一部分火舌从僧人两侧飞过，把他古铜色的肌肤染上一层暗金，犹如一尊浴火而行的佛像。 如果不是任务进度提示向深眠者们揭示了僧人的身份，众人只会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毕竟直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他的形象气质，还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挑不出一丝瑕疵。 “如果无名之月发布的任务违反了深眠者的道德准则怎么办？假如这名僧人只是前来超度亡灵的慈悲之人，而我们却要助纣为虐，帮助徐青雨反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罗素脑袋里闪过诸多杂念，他在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情况下产生了些微动摇。 随后，右手五指传来的冰冷触感惊醒了他。 他举起厨刀，凝视着镜面般的刀身，其中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在说话： “衡量原则与生命的重量固然重要，可你现在并不处于道德困境之中。看清楚了，这名僧人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大师，而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是外道天魔的应身。” “找到他的弱点，然后杀死他。” 于是罗素不再动摇。 “从天魔应身的行动来看，释放佛光疑似有三个条件，一是结出手印，二是念诵经文，三是佩戴佛珠，或许可以破坏其中某个条件……但前提是橡木发出的攻击不会被佛光定住，否则一切战术都毫无意义。” 罗素回忆着橡木与天魔应身片刻的交手，随即想到了新的可能性： “天魔应身念诵往生咒可以直接超度普通灵体，但面对怪谈灵体的攻击就需要释放佛光，而佛光虽然可以定住并伤害到怪谈灵体，却只能定住而无法抹消橡木的火怒斩，最重要的是，佛光不能定住橡木本人和他的巨斧，否则天魔应身根本没必要闪避！” 也就是说，佛光其实是一种特别克制灵体的超凡力量，在受到其他种类的超凡力量攻击时只能做到自保，假如纯粹依靠rou体与兵器发动攻击，佛光的效果更是大打折扣。 想到这里，罗素赶紧把自己的思考结果发送给了橡木，接收到消息的资深者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随后便开始了表演。 橡木先是假装不信邪的样子，再度释放了一次火怒斩，就在天魔应身释放佛光阻挡火舌的同时，他猛地喵了一声，从肩头的猎豹兽魂那里借取了临时的极速。 这一次，他没有再使用调动全身肌rou的发力技巧，而是一味追求斩击的轻灵与迅捷，斧刃仿佛掠过水面一般切开空气，倏忽间描绘出一段凌厉的圆弧。 天魔应身的反应亦是快极，但速度暴增的橡木并未留给他从容避开的时间，随着斧刃绘出的圆弧与古铜色的肌肤相切，他的胸膛上多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白痕。 “好硬的皮肤……” 橡木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不禁感叹道。 这是天魔应身自登场以来第一次被触及，尽管连像样的伤口都看不到，但他的脸色却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因为这道白痕并不是橡木唯一的战果。 被串在一起的佛珠如今已散得七零八落，在cao场上到处翻滚，其上醇厚的佛光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熄灭，再也不复之前的神异。 原来，刚才橡木瞄准的并非天魔应身的僧人本体，而是他胸口的珠串。 天魔应身叹了口气：“贫僧自欲界六天降临人间道，只愿了断徐居士的执念，接引她前往极乐世界，早日成就正果，诸位檀越又何苦为难贫僧？” 橡木还以一声冷笑：“还在演什么戏呢，天魔，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去！” “既然檀越执迷不悟……”天魔应身摇了摇头，眼神依然满怀慈悲：“贫僧只好把诸位一并超度了。” 说话间，七个怪谈灵体已经摆脱了佛光的影响，怀着刻骨的杀意扑向了天魔应身。 “这一回，失去护体佛光的应身必须要凭借其他本事来抗下围攻了。” 罗素是这么想的，然而天魔应身接下来的行动却让他大吃一惊。 “唵嘛呢叭咪吽！” 面对欺身上前的怪谈灵体，天魔应身眼眸低垂，口吐真言，声如黄钟大吕，震得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波动起来。 借助无名之月赋予的语言能力，深眠者们听出梵语大意是在称赞“如意宝珠”与“莲花”，只有具备相关神秘学知识的尼采清楚，这句六字大明咒乃是修习三昧正定，静观四谛真理，以进入清净无漏境界的真言。 随着六字真言在cao场上空回荡，散落一地的佛珠竟然重新亮起了日晕似的光辉，这些佛光彼此呼应连接，勾勒出了一幅盛开的莲花。 “天魔应身刚才故意被橡木砍中珠串，以此让佛珠遍布全场？” 罗素愕然。 佛光重新亮起之后，七个怪谈灵体又一次陷入了定身状态，她们在莲花阵图中张牙舞爪，却只能忍受着血rou剥离的痛苦，以龟爬般的速度向仇人靠近。 这时，天魔应身放弃了继续维持无畏印和与愿印的手势，一手握拳置于脑侧，一手竖掌朝前，左腿屈膝，右腿绷直，赤脚十趾抓地，形如拉满的大弓。 “哈！” 他鼻间吐出两条长龙形状的白气，全身的肌rou如水波般流动起来，伴随着一声令人头昏脑涨的暴喝，塑胶跑道上当即多出了两个深深的脚印。 而脚印的主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射，又好似山岳压顶般轰出威势赫赫的一拳。 仿佛晴天里霹雳乍响，刺耳的音爆摧残着众人的鼓膜，锥状的激波环绕在那只坚如金刚的拳头表面，将不可思议的龙象大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挡不住，无论如何都挡不住。 橡木脑袋里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金刚之拳已经裹挟着狂飙的劲风突进至眼前，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借助狮子兽魂的力量发出一声巨吼，然后便以巨斧横挥相抗，最大限度地做好了卸力后退的准备。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橡木的贴脸狮子吼，天魔应身的拳路确实发生了一丁点偏移，但他的拳头依然笔直向前，与橡木的巨斧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好似漫画里的搞笑场景，橡木的斧面如同酥脆的饼干一样折断碎裂，残余的力道倾斜在他的脸上，直接把他打得抛飞出去。 颅骨凹陷的橡木在半空中哇地呕出一大口血，而天魔应身压根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双脚一蹬便展开了追击，试图把这个敌人一口气打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橡木的落点附近正是观战中的罗素和尼采，天魔应身此时已经高高跃起，他的拳头蓄满了磅礴的大力，下一刻就要如陨石般坠向地面，把三名深眠者同时砸成不自量力的rou沫。 “厨刀借我一用！” 慈悲的杀意宛如乌云盖顶一样压了下来，罗素正要躲避，身旁的尼采却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厨刀，用相当标准的飞刀投掷技巧将它投向了天魔应身。 “投掷厨刀不可能有效的吧，尼采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开始往天魔应身的反方向狂奔的罗素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尼采攻击的只是普通人，那她这手凌厉的飞刀完全可以刺穿敌人的喉咙，但天魔应身的皮肤就连橡木的巨斧都无法破开，更不用说这把重量与锋利度都不占优势的厨刀。 然而，罗素刚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非常古怪的噗嗤声，有点像是……刀刃刺入rou体的声响？ 他回头一看，尼采已经用柔劲接住了坠落的橡木，这名资深者用扭曲变形的斧柄支撑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露出了跟罗素一样的傻眼表情。 天魔应身千锤百炼的古铜色身躯从半空直直向下坠落，在他的咽喉处插着一把厨刀，带着檀香气味的鲜血正沿着刀刃的边沿滑落，一路流至刀柄处，染红了握刀者的掌心。 怨憎凶刃直视着那双自始至终都毫无变化的慈悲双眸，她的两只手一起握住刀柄，以远超普通高中女生的力气将厨刀刺入脖颈的更深处，从左往右，然后从右往左，就这样一点一点割下了天魔应身的头颅。 【已消除外道天魔之应身】 佛珠破碎，佛光构成的莲花阵图也随之黯淡失色，最接近徐青雨本人模样的贪嗔泥偶挣脱了束缚，再次微笑着朝罗素招了招手。 而罗素心中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