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一直认为死亡比新生更具情绪化，一个人的逝去往往比一个孩子的出生更牵动人的情感。这个富裕的小县城最乐于置办丧事，生前勤俭节约，死后花个十几万办丧，而刘姨没有亲人，也没有丧礼。

    纸钱在火盆里烧得恍惚，烟火纷纷灰无尽，隐约透过看见刘姨的脸，没有往日的和蔼，扭曲变形的脸表现出惊恐害怕的神色。大概不甘心吧，用心对待的孩子在临死前拒绝了她。

    路易抽泣着，两天没睡眼睛充血，布满血丝。他恶忒一口，叼起烟头对着天花板吐气，昏暗的房间没有生气，只有淡淡的烟味。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用哪种心态去看待这件事，他一点忧郁愤怒都不曾有，而这正是路易所疑惑的。

    大难过后，好像一切都回到原点，一切都是原来模样。

    叫李成歌的男人把萧尤逸抱出来时，那女人全身是血，瘫在怀里一动不动，而怪物被支援来的人斩杀在刀刃下。

    萧尤逸死了没？路易默想。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人心，可怜自己竟坏至如此，路易苦笑一声。为什么只有无依无靠的寡妇死了呢？

    秋风吹得凉人，大伯出差两月有余，爷爷路玄德从不管他，在道观里守香火。路易一个人呆在宅子里请了三天假，再到校时，都穿上了冬季校服。这校服少棉，路易在里面套了件毛衣，他哈口气，镜片又糊上一层白雾，幻动的人影在白雾里挥手，待雾消，面前本来的人儿也清晰起来。

    戴着大耳朵兔帽的女孩红着面颊，一脸嬉皮笑脸。

    “你是生病了吗？请几天假回来精神都差了。”上官幼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一副大jiejie关心小弟的样子。

    这是路易喜欢的女孩子，她成绩没有班上陈嘉美优秀，也没有吴丽漂亮，但是路易少有的朋友。

    他不敢告诉她前几日发生的事，抿唇沉默。

    其实事发后，萧尤逸被救走，刘姨香菇面的店面关门，对外没有一点消息，刘姨随即成为失踪人口，而路易被带走做了记忆清除，昏头醒来已经躺在自家房间床上。但不知为何，路易并没有那群人想的那样记忆消失，他甚至清楚记得萧尤逸惨不忍睹的身体和李成歌眉头紧皱的自责模样，以及赶来女人的愤怒与担忧。

    他有点后怕，害怕以后与之牵扯，但面前傻笑女孩挥发的灿烂光辉，心不由暖了些。

    路易推推黑色镜框，低声说：“没事”跟着上官幼进了教室。

    前脚刚进，后脚闯来个胖子，大摇大摆的上前把两人撕开，路易措不及防撞上门，砰的一声班上人都看了过来。

    “蔡付有你做什么！”上官幼拧着眉头要削了他。

    “诶，这不我兄弟黄文超叫我替他约你出来一下，着急嘛。”蔡付有摸摸头一脸欠揍样，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路易。

    路易下意识看向上官幼，希望看见她的拒绝，只见女孩眼睛顿时亮了，面色红润眼带秋波，不好意思地要蔡付有带她去见人。心似浇了盆凉水。他是知道的，上官幼不止一次告诉他，她喜欢黄文超，每次听见他都笑笑不说话，但心里已经嫉妒得失态却无可奈何。

    他自个回到座位看课外书《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那是RB作家乙一十六岁写的。

    把上官幼带走没多久蔡付有就回了教室，他走到路易桌前用脚踢桌腿。包子大脂肪垂在面庞，一脸不屑坐上前座课桌上。

    “几天不见，四眼仔傻气都掩盖不住了。”

    “告诉你哈，以后少找上官幼meimei玩，那是我黄大哥女朋友了。”

    翻书的手顿下。“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郎有情妾有意’，皆大欢喜的好事啊！”蔡付有喋喋不休地讲述刚刚两人在走廊表白画面，描绘的有声有色，还不忘提醒路易几句。

    他的眼眸一暗，目光停在文字上：

    与石墙共同沉睡的各个时代的孩子们的回忆，被秋风包围着，宛如夏季的虚幻梦境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