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相弄心机
王相府后花园内,王黼与一男子以十步为距,摆案对饮。 其间十数艺妓长袖轻舞,旁侧百人分扮着衣,等待逐一表演。 亦有乐女三五为聚,金丝悬玉磬,香案置名琴。 更有琵琶女,索性置身贵人怀中,时而弹奏,时而以己为箸,投喂贵人。 数十佣人往来不止,不断更换案上吃食。 此番阵势,与蔡府酒宴相较亦是不遑多让。 二人玩得兴起时,王轼被四人担着入了后花园。 “祸亲,嘶~ 祸亲啊... 呜呜~” 他想大声哭嚎又疼得厉害,只能委屈地低声呜咽。 王黼愤然起身,怒骂:“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敢伤我儿?还不赶紧请太医!” 只见其满脸青肿至五官不明,若非亲生的,这会儿定然认不清是谁。 “下官见过梁太尉、王相公” 一名小宦官走出,执礼道:“下官奉茂德帝姬令,前来告知王相公,令郎不修口德,故代为教训,若有不满,可请陛下圣裁。” “你与本官讲来,此番是何缘由?”宦官口中的梁太尉起身询问。 此人便是当朝又一权臣,太尉梁师成。 太尉只是二品衔,他还有另一官位:开封府仪同三司。 三司如三公,仪同三司便是可享受三公同等地位的意思。 即使如此,论官职也顶多与少宰地位相当。 可方才见礼时宦官把他放在前面,王黼对此并未表露出丝毫不满。 不仅如此,王黼本人更是待他如亲父一般敬重。 原因实为他乃皇帝近臣,颇受皇帝倚重,凡有诏令皆是出自他手,故得百官争相巴结。 就连蔡京都不敢公然开罪于他。 此时开口询问,小宦官不敢不答,便将事情缘由讲了个清楚。 “你这畜生,来人,家法伺候!” 王黼得知自己儿子开罪了帝姬,心中大惊,当即便要请家法,哪还管他是否伤重。 门下之人赶紧跪请饶恕。 梁师成遣走小宦官,亦劝道:“王少宰无需动怒,先为令郎医治要紧。” “还医治个甚?这蠢货可是开罪了茂德帝姬。” “爹爹冤枉... 嘶~ “你还冤枉?我命你去暗中泄露消息,没让你在宴席上公然开罪帝姬。想我自恃聪明半世,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梁师成再度劝道:“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糟,未必就是坏事。” “还请相公赐教。” “在此之前你且没有理由向官家告密,毕竟牵连帝姬,有损皇家颜面。此番令郎因罪受伤,刚好借此事进宫,去向官家赔罪。” “...此般甚好!那蔡家小儿如此羞辱本相,本相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黼顾不得再惩罚自己的好大儿,冲忙往宫里去了。 都是老狐狸,梁师成一说他便已领悟其中之意。 蔡鞗夜不归宿为实,虽说伤了皇家脸面,但也不至于受到过重的惩罚。 可帝姬此番为了替驸马出头,光天化日之下动用私刑,这便犯了官家忌讳。 只要以请罪之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官家定会龙颜大怒。 届时不会怪罪帝姬,反倒会把所有怨气都归于蔡京父子。 朝堂之争并非一朝一夕,只要能让官家与蔡府生出嫌隙,于他而言就是大大的好事。 午后,蔡鞗夫妇乘马车回府。 赵福金仰靠着马车,几乎躺平了身子,蹬蹬脚,道: “这酒宴着实无趣,还不如…唉,有这白亮眼的阻碍,做什么都是无趣。” “无趣,那你还让女官学我唱曲?” “便是无趣才让她唱呀,那些个浑娘子所唱之曲,皆不如你那般唱来好听”赵福金问:“可你为何不许她唱?” 还说呢,若不是他察觉不对,第一时间阻止女官,那蔡老头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 要知道苏轼可是蔡老头的死对头,蔡老头一度禁了他的诗词,不允许别人诵读来着。 却言:“此般好曲我只愿为你唱来,怎舍得让与旁人听。” “……”赵福金侧头望着他,表情怪怪的,不知想说些什么。 这时马车忽然停下,她坐起身子掀开车帘, “怎得回事?” 女官附耳道:“蔡府门人来报,王少宰方才匆忙进宫。” “这老不休的还真敢进宫寻我爹爹告状。” “告状?” 蔡鞗不解,暗想总不至于骂他两句就跑去告状吧。 见她神色有异,遂问道:“你是否做了什么?” 赵福金一脸得意,把教训王轼之事相告。 闻言眉头一蹙,很快便想通其中关键,明白对方定是冲着他去的。 “怎得,你不高兴了?” “没有” 虽已为人妇,可怎么看她都只是个半熟的小可爱,又哪能事事考虑周全? 蔡鞗轻笑道:“我只是在想,帝姬行事已颇有为夫风范,不知官家是否会妒我?” “怎么讲?” “打人专打脸,骂人要揭短。” “呵呵呵呵…你是不知道,巧儿说那家伙被打得跟个猪头似的。” 蔡鞗附和而笑,心想:看来宫里那一关早晚得过。 思索一阵,准备好各自可能的应对之策。 见她脸上犹自带着笑意,忽起一个新的念头,
“不如咱俩打个赌,猜一猜王少宰此番进宫为何?猜错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不许反悔。” “答应何事?” “你先猜。” “还用猜么,定是寻爹爹告状来着。” “我猜他是进宫请罪。” “那好,我便与你赌了。” 马车行至东华门外,前方有宫人拦路。 “帝姬恕罪,官家请驸马都尉去龙德宫叙话。” 龙德宫? 倒也还好,看来此事尚属家事范畴。 只要不上升到国事高度,蔡鞗自信还好处理。 不待他起身,赵福金不喜道:“何事如此匆忙?都不让人回府了还!” “这…下官不知。” “罢了,我与你同去。” 这便吩咐马车直接进宫。 宫人不敢拦,只好由得她去。 马车左弯右拐行至宫门外,二人执手入宫,沿路不许宫人入禀。 厅内有一中年男子,须发顺亮,面色红润,颇有文人之风。 这便是大怂皇帝赵佶? 记忆归记忆,如此亲眼得见还是第一次。 此时他正在潜心作画,对二人的到来浑然不知。 赵福金向其身旁宦官比了个噤声手势,蹑手蹑脚走到案前。 “爹爹!” 赵佶受了惊吓,手中画笔一颤,画上顿时多了一笔。 本已面露不喜,忽又眼神一亮,快速添上几笔。 “来,瞧瞧阿爹此画如何?” “爹爹所画自然是绝好。” “嗯!”赵佶满意点头,又道:“不对,你来作甚,我可没唤你。” “又非议事堂、金銮殿,女儿为何来不得。” 赵佶无奈摇头,这才将目光放到蔡鞗身上。 “臣蔡鞗见过官家。” “给朕跪下!” 跪?此朝臣子平常是不用下跪的,除非皇帝是真怒了。 见自己爹爹冲驸马发火,赵福金不干了, “爹爹无故凶他作甚!” “你还敢袒护他?新婚夜不归府,怂恿你滥用私刑,我皇家颜面都被丢光了。” “不是这样的爹爹,且听我道来…” 赵福金躬身与他说了些私话,赵佶脸色变了变,又道:“那滥用私刑呢?” “女儿这是在替爹爹出气啊,那厮口不择言,损的是父皇颜面,女儿又岂能不作为?” “…罢了,下不为例,你们退下吧,别扰我作画。” 这就完了? 蔡鞗有些懵圈,早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这会儿竟一句也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