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赌注
那白衣人仿佛看透了姚远山的想法,轻轻一笑,拿过一只空杯子,倒上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轻轻的放下。抬起头看着姚远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姚大哥!我,很是敬佩你的为人。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但理解,也很是钦佩。但是大位已定,全系天命。事已至此,任凭你再怎么反抗,也于事无补。我知道你与云破风的关系非比寻常,可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此次前来,天帝已有钧旨道:姚远山,系三世老臣。德高望重。虽对抗新君于前,藏匿乱党在后。然若能交出乱党余孽,诚心悔悟,朕便既往不咎。复原职并加封东方七宿之首。姚大哥,天帝施恩,念你功高,待你不薄。我看你还是把孩子交出来吧。” 姚远山听罢,仰天大笑。白衣人脸有愠色,说道:“姚远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姚远山怒道:“想我姚远山,一介武夫。先帝不嫌我鲁莽,招我为家臣,待我如亲人。虽属君臣,却情同父子。我岂是你这几句说辞和什么七宿之首就能收买的了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对你照实直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之所以在此地等着你们,就是为了舍命给少主人留得时间。自从那恶猿林深回去复命,到你们发现孩子被换后再找到我。往来已是十天了。少主在这下界也已是十岁。等你杀了我后再去找人,那孩子已经长大了。抚养他之人断不会蹉跎了这十几年的时间。到那时,也许他父母和我姚氏一门之仇就有了着落。你们只要一天找不到他,这眼中钉rou中刺就会隐隐作痛,想到这些,我就算死也能含笑了。”一口气说道这里,姚远山兴奋的满脸通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话就说到这里,段隐,我知道你的手段,可就算你有千百歹毒伎俩,也休想我说出少主的下落。我更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有什么能耐,放马过来。”话说完,手一抓。玄铁枪已握在手中。怒眼圆睁,瞪着段隐。 段隐早料到有此结果,也不生气,不慌不忙道:“当日林深携你孙儿回去复命时,正赶上通天塔敌情报警。他直接去救援,现在也还没回来。国内人手紧缺,无暇顾你,这才耽搁了时日。既然你不隐瞒,那我也实言相告。都知道你那块石头是克我之物,这次会你,我也肯定是有备而来。” 姚远山抢道:“那就即刻见个高下吧!”说着站起身,要往屋外宽敞处动手。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段隐摆摆手淡淡地道:“我是来和你打赌的。” 姚远山不知何意。问道:“打什么赌?” 段隐假笑道:“我赌你那一块石头救不下这许多性命!” 他话一说完姚远山已隐隐感到阵阵寒意。觉得自己的背后已有冷汗流了下来。咬着牙问道:“你想怎样!” 段隐看着姚远山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你不愿面对,我也不妨给你解释清楚。你知道我的能力,我准备三天之后在方圆百里散一场瘟疫。我赌你那块百毒不侵的净浩石救不下这十数万的性命。当然也包括你的邻居。实不相瞒,你的孙儿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小家伙一天到晚笑个不停,很是可爱。这十数万人和你旁边的一家六口,再加上你那小孙儿。姚大哥,我的赌注可着实不小吧。而我要赢的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你只要告诉我,是谁带走的逆臣遗孤和他们的藏身之处。我便把我手中的赌注一股脑都输给你。我也并不希望赌这一局。何去何从,我三日后来听你的答案。” 姚远山脑子里像是一团乱麻,没有了头绪。刚想到:我现在就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让他放不出毒来!却听得段隐道:“想必你也没有把握一招就毙了我吧?我却有把握在你杀了我之前把瘟疫散出去。这样一来,你可连准备棺材的时间都没有了。姚大哥,我只不过是要个地址而已。其实那天从西天门进出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就算你不说,慢慢查也会有结果。好好考虑考虑吧,所有人的性命都只在你一念之间了。三日之后,我们再见。” 姚远山投鼠忌器。双手微微发抖,玄铁枪终是不敢刺出去。眼睁睁看着段隐走出了房门。 姚远山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之前黑白相间的头发,两日里竟全都白了。他房门不出,没有心情再带孩子们打猎讲故事。只推说自己生病了。他急于想出对策,可越是着急,就越像溺水的人,什么也抓不到。要是在十年前,他可以想都不想直接和段隐拼命。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孙儿的性命,虽然不忍,但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更不可能顾及当时的秦氏夫妇。可现在不一样了,十数万百姓他并不放在心上,那和他并不相干。可秦礼一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硬起心肠不管不顾了。更何况本以为孙儿早已被杀,突然听到还在人世的消息,虽然不辨真伪,可就算还有一丝希望,他也实在狠不下心来再送他去死一回了。可少主人的行踪他也绝不会透露,他不可能丧了良心出卖他,那不但对不起死去了的家人,就连自己这十年的忍辱负重也会一并付之东流了。 姚远山把整个事情告诉秦礼的时候,秦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他见过姚远山与林深的那次生死搏斗,所以他知道,自己除了碍手碍脚,根本就帮不上忙。既然姚远山已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了,何必还要留在此处等死。眼见着敌人越来越强,就算再过了段隐这关,下次来人也无论如何过不去了。 姚远山何尝不想逃跑,可既然他能想到,段隐必定也早已想到了。他必然已在周围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钻进去。更何况那段隐最擅长的就是追踪,拖儿带女想跑出方圆百里的瘟疫,完全没有可能。也许还没跑出这村子,就已经暴毙在路旁了。 秦礼没了办法,抱着头,蹲在地上,做不得声。他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姚远山的劝,就算没了田地产业,隐姓埋名的躲起来,也好过现在这般等死。姚远山把他拉起来扶在椅子上。说道:“事到如今,想别的也没用了。总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实情,是想让你做好准备。明日就是三日之期。我准备与段隐殊死一搏,来个鱼死网破。若能杀得了他,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若和他拼得同归于尽,你自己就带着家人远走高飞。我到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你这就回去准备。明天晚上我一得手,就星夜赶路离开这里。” 秦礼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姚远山身上。无奈点点头,回自己屋子收拾行李去了。 姚远山又把秦越叫到了屋里。见秦越已是十岁,却还满脸稚气未脱。想想明日一过,也许已阴阳相隔。心中不免悲伤。从怀中取出鹿皮袋,递给秦越。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道:“自从你出生,我就看着你慢慢长大,就像看着我的孙儿一样。这么多年来,老伯也没送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这块净皓石是我年轻时在战场上得来的。已经随了我三十多年。今天把他送给你,要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看见这石头就当是看见姚老伯吧。” 秦越似懂非懂问道:“老伯要去哪里?也带我去好不好。”姚远山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只好道:“我哪里也不去,好孩子,你回去吧,陪陪父母和弟妹。”秦越应了一声,回家去了。 姚远山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一会儿是秦礼惊恐的表情,一会儿又浮现出段隐苍白的脸。他试着安慰自己,无论明天的结果怎样,秦越这孩子他算是保住了。想到这儿,心神稍定。慢慢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三日之期。就像赶考之人,越是考试临近,越是精神紧张。可等到考试之日,进了考场,拿了考卷。心下也就释然了。你会或者不会,都已经不需要紧张了。姚远山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中一坦然,头脑也变得比前两日清楚了许多。自己从未与段隐交过手。他的能力也不清楚。但段隐既然是穿白衣的,又是北方七宿排行第四的虚日鼠,实力自然在他这东方第七的箕水豹姚远山和十年前交过手的西方第七宿参水猿林深之上。若硬拼,自己最多只有三成胜算。他需要有个好计划,或者有人帮忙。名字有日月的,应该是幻术类的技能,中了幻术,便会陷于幻觉内,失去抵抗能力。除非比施术者定力修为高,或者有外力的帮助,才能从幻觉中自救或被解救出来。要是有人在自己中了他的幻术时,把自己唤醒,那胜算就多了一成。若以升仙技能来说,自己的豹子不会怕他的老鼠。甚至要强过它,这样胜算便又多了一成。再加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自己也许会有七成胜算。起码也有得一拼了。姚远山觉得希望大增。除了秦礼他找不到其他能帮上忙的人。姚远山没时间迟疑,赶忙跑到秦礼的房间。
秦礼与其说是想了一夜办法,不如说是受了一夜惊吓。为了家人不和他一样受煎熬,他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妻子。这一夜熬下来,他像老了十岁。原本乐观干净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愁容。当姚远山把计划告诉他并说胜算很大的时候。他一下子受到了鼓舞。人也振作了起来。二人把细节一遍遍地演练,汗水也早已湿透了两个人的衣服。直到觉得一切都天衣无缝,再也没有破绽了,才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吃过晚饭。秦礼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嘱咐带着孩子们在炕上玩的妻子。“把房门关紧,晚上不论听到多大的声音,也不要出来。就在房间里等我回来。”秦吴氏见秦礼这一整天愁眉不展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有大事发生,也不敢多问。只是说:“那你早点回来,我和孩子们就在家里等着。”秦礼不再说话,走出房门,回身把门关紧,便一头钻进姚远山的窑洞里。 姚远山此时已在桌上备了酒等着他。秦礼进来向他点了点头,姚远山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二人也不说话,就都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没有什么比等待更漫长也更让人焦虑的了。更何况这等待着的还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结果的命运。两个人都心烦意乱,他们都希望段隐不要出现,让他们可以回到原来温暖平和的生活。可又都希望他早点出现,痛痛快快来做个了断。不安和烦躁的空气加上微醺的酒意让他们昏昏欲睡。二人闭上眼睛,这十年的时光,像一幅幅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转。从姚远山到来的那个炎炎夏日,到秦越出生后田间收获的秋天,从一家人在春意盎然中欢笑的郊游,到北风呼啸窑洞中温暖的火炕,那些情景事物无一不是他们珍惜眷恋的。可这美好的时光终究是要被打破了。就像这寂静的夜晚马上也要被喊杀声所取代一样。 “咚咚咚”几声敲门的声音把他们从回忆中狠狠的拉了回来。睡意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他们心下明白,虽然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可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