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万世留名二十三
当李贤人至东宫时,大老远就听到一阵阵的惊喜呼声。 “哼,竟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李贤便抬脚迈入了东宫大门内。而一入门,甫入眼帘的就是正对着面前一只被装在笼中的幼兔惊呼连连的中臣不比等。他身后,也跟着一众李弘指与的东宫小侍,以及为首的苏我连子。 “真是……” 再皱一皱眉,李贤本打算将他扔在一边儿不理,却不知为何,脚步一旋往那边儿走去。“此乃我大唐太子东宫,还请中臣次公子自重。” 一句话把中臣不比等说得一愣,接着满脸通红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张了张口,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垂首行了一礼,便要将小笼子里的兔儿提了走。 “次公子阁下还请留步,本王尚且有一事相问呢。”李贤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就叫中臣不比等僵住了步子,停了一下之后,小小的身子才转过来,向着慢慢抚摸着怀中雪色猫仔的李贤行了一礼:“但请潞王殿下指教。” “敢问次公子阁下,这兔子却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旁人相送的。若是殿下觉得不妥,余这便……” “倒没什么妥不妥的。只是我大唐宫中,一禁鼠,二忌兔。次公子阁下身在皇兄东宫之中,这兔子是谁送的,却也着实教本王好奇得紧。” “忌兔?这……这……” “你不知道倒也无妨,以后但请仔细就是。不过眼下,次公子阁下,还请明言,这兔子,到底是谁送的?” “是……一位友人。却非宫中人士。是故想来他也不知这宫中有这等规矩。还请殿下降罪。” “次公子阁下这话便说得过了,既然阁下都说自己不知,若本王再行降罪,岂非是个小鸡肚肠的了?何况宫中虽忌此物,却也并非无人豢养。只是少见得稀罕。阁下是客,喜欢便养着就是了。只是仔细些莫叫皇兄瞧着就是。” 听到李贤这话,中臣不比等立时一楞:“莫非忌此物的,却正是太子殿下……” “倒也不是……”李贤此时已然兴趣缺缺,摆了一摆手,便胡乱敷衍道:“皇兄也不是忌这个,只是有些……嗯,就当是忌讳这类门牙根子长得粗大的东西罢!” 中臣不比等一听,便下意识地往手中提着的小笼里瞧。 竹笼之内,那兔仔儿睁圆了一双红眼睛,眨眨地望着他。一脸无辜可怜。他犹豫了下,便轻声道:“若是太子殿下不喜欢,那……便将它送出去罢!” “你这人好生奇怪!”李贤本待走开了,听得他这话,立时皱眉转头望着他:“它的主人是你,又不是皇兄,你管皇兄喜欢不喜欢它做什么?你喜欢,便只管养着,也无人会说你什么罢?” “可是……” 中臣不比等望了望李贤,目光之中百转千回——说也奇怪,李贤看着他的目光,竟恍然之间若有所感,似乎将他的心事都读进了自己心里一般。 “你若是担忧皇兄会为这么一只兔儿对你疏远,那本王便要劝你一句:趁着本王尚且不曾发怒,把你那些子从你东瀛国中带来的小心思全都丢得远远地,再不然就离本王的皇兄越远越好——咱们大唐宫中,天子李氏男儿,或者不是什么十全十美之人,但再也不会小心小性儿到这么一只小兔儿都容不得下的。” 李贤敛了眉,淡淡地说着,这样的神情,在原本对他还抱了几分愤懑之意的中臣不比等看来,分外像一个人…… 他的父皇,大唐高宗皇帝李治。 而说不出来为何,自从中臣不比等见过李治之后,对于他,就总抱着一种敬畏之感——就好像在东瀛国中,每每见到了那位与自己父亲同龄的皇太子殿下一般。 又是有亲慕之心,又是有惶惧之感。 所以当李贤也摆出这样的神气来时,他下意识地便应了一声是,然后暗自懊恼起来—— 对方不过是个与他年岁相当的小孩子……离那位皇帝陛下,可还差得远呢…… 他虽心里这般想,可到底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紧要的,于是便下意识地去伸手摸一摸那小兔儿——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碰这可爱的小家伙了…… “住手!” 突然,李贤一声大喝,甩掉怀中猫儿,劈手抓住了他刚刚摸住了小兔儿下颌,欲搔未得搔的手腕! 他尚且不及生气,接着就听到一边儿的苏我连子也厉喝一声:“公子别动!”然后连苏我连子的手,也一并插入了笼中,紧紧地扣住了那兔儿张开的口! “修罗何在!” 李贤的声音如利刃斩空般尖利,叫他不由得彻底打消了出手的意念。 接着,就见一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纤巧而白润的手,轻轻地向被苏我连子的食指紧紧扣住的兔儿口中一伸一拉,数道红得泛紫的血液四溅,将四人身上喷得一片猩红,同时一阵“吱吱”惨叫声中,兔儿腿一阵乱蹬,便渐渐失了生机! 中臣不比等全身如坠冰窟,抬头望着李贤,却见他神色一凛,急忙叫道:“你别动!” 然后伸了空着的左手往怀里一探一勾,掏出一块儿绢帕替他先小心拭净了脸上溅着的几滴兔血。 “无妨的殿下。”一道女声响起,中臣不比等循声望去,一个通身红衣的冷艳女子,拎着一条血淋淋的,似乎是什么动物的舌头般的rou块,立在当地,漠然道:“这东西毒性虽强,下毒也着实下得巧妙。但若是皮rou无伤,便是半点儿用也没有的。” 李贤转头:“万一入了口鼻。” “那应该也无妨的。” 苏我连子看着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终于松开了如铁钳般紧紧夹着中臣不比等的大手,先谢了李贤与修罗剑救主之恩,然后才道:“这个毒,武罗自也见过有人用的。口服也无妨——便是有伤口,只要无血,便不会中毒。” 毒! 中臣不比等全身发冷,呆呆地望着手中笼内,那只已然被修罗剑扯了舌头死了的兔仔儿,突然手一松,“扑通”一声闷响,便连兔带笼一块儿掉下了地。 毒…… 他全身抖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 那碗汤…… 那个人的笑容…… 毒——! 苏我连子望着他,深深地皱起眉,正待开口之时,却听得李贤道:“这等东西竟然能出现在东宫之中!你们这些左右侍应的,莫不都是安乐惯了,又得被送去内侍省重新调教么?!若是今日皇兄在此,你们……” 李贤面色青白,似乎是愤怒至极,又似是惊恐至极。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每一个人。 “臣等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赐罪!殿下……”几个小侍儿放声大哭。李贤实在忍不得,便指了一个来问:“说!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入得宫来,又是怎么到了中臣次公子手中的?!” “这……这个也不是臣等接的东西……是……” 小侍们怯怯地望向了中臣不比等。但他依旧精神恍惚,半点儿话也没听进去。一边苏我连子见状,急忙告罪道:“潞王殿下请息怒!小主人只是因为得了一个新友人的赠礼,很是喜欢,所以没有多加检视,还请潞王殿下勿怪!” “苏我将军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东西出现在皇兄东宫之中,又偏偏是次公子阁下手里的……这意味着什么,对次公子阁下又有多么不利,您应该明白。事到如今,还请将军无论如何不要再隐瞒任何事,这样的隐瞒对诸位来说,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是……是。小主人年幼,是武罗自的疏忽了,只是武罗自也不曾想到,皇后娘娘的甥儿,贺兰公子手里送来的东西,竟然会有人敢在上面下毒!” “你说谁?!” 李贤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