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井陉大战(上)
巍巍太行,犹如一条长龙,由北向南横亘于华北大平原与黄土高坡之间,层峦叠岭,几无间断。由于远古时期的地质成因,太行山东坡形成了巨大断层,山势陡峻,难以攀登,成为山西与河南、河北之间交通的大阻。好在山脉内部存在许多断裂带,一些沿断层谷发育的河流,由西向东,穿过山脊,注入华北平原,为太行山东西两方交往提供了天然孔道,闻名天下的“井陉”就是其中之一。 发源于山西寿阳县的滹沱河支流绵河自西向东横穿断裂谷流出,自苇泽关以下,形成了长约35公里的沿河隘道,因其两侧地形高平,中部低下如井,因此称为井陉。陉口设有井陉关城,又称土门关。自汉以来,历代为控制这个咽喉要地,均派兵驻防固守。绵蔓水流出陉口后折向北流,东岸便是八百年前韩信背水大破赵将陈余的古战场。由陉口东出十里,便是华北平原西缘的真定县。在交通落后的古代,就是这条通道,把太行山东西两侧的广大地区连结起来,今天的石太铁路、晋冀公路干线也都从此通向太原,大大方便了河北、山西两省的经济交往。 井陉两边石壁峭狭,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险恶难行,但晋冀之间或北方有战争,东西两方行军多取道于此。关中地区通向河北的驿道也由此穿出,在真定与太行山东麓南北大驿道相接,北通蓟燕及辽东,成为国防上的咽喉要道。七年前史元爽三征高丽,由井陉先后向河北前线调兵数十万人次;三年前在上谷起兵的历山飞魏刀儿部骁将甄翟儿也是由此窜犯河东,引发了著名的雀鼠谷之战,使得段氏父女一战成名,奠定了在河东一境的至高威望。今天,在段婉曦、杜君雁、苏冰心的共同策划下,一场针对邢军残部的伏击战,又将在这里打响,从此拉开段氏军事集团征战四方、一统天下的大幕。 根据事先的部署,伏击战场选定在东西长达五里的关城内。吴信、罗大刚率部于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亥时(九点到十一点)分别赶到,分兵往谷口、谷地两侧的山坡树林里埋伏,又向十名旅帅分派了任务和行动信号。刚交代完,只听得背后一个女子说道:“如此盛宴,也分我一杯羹如何?” 吴信、罗大刚闻言一惊,转头看时,却是薛雨晴这个小姑娘,正笑嘻嘻地站在他们身后。 罗大刚又惊又恼,气着问道:“好你个小妮子,如何黑地里冒将出来,吓俺们一跳?” “偌大个男人,恁地不禁吓么?”薛雨晴打趣着不当回事,罗大刚却真来气了,又一时不知怎么说她,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吴信笑道:“贤妹莫怪大刚气恼,行军作战,最忌细作泄密。你竟无声无息,将我等部署一一窃听了去,若是敌方细作,岂不教我等苦心积虑,毁于一旦么?” 薛雨晴知道做了犯忌的事,倒真不好意思了。吴信当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问了下柳月娥的情况,知道她母子安好,便放了心,又对罗大刚道:“雨晴心系姐妹,义同生死,感人肺腑。遮莫寻个差事,也教她出一分力气。” “各部弟兄皆已就位,哪得差事与她?”罗大刚想了想,又道,“段家兄妹引降兵诱敌,弟兄们不识生人,恐有误伤。不若教她引三五弟兄,前往谷口接应,引至安稳之处,便好下手。” 吴信道:“如此甚好。”便吩咐随行的卫士长赵栓柱,带帐下十名卫兵,随薛雨晴负责谷口接应,又约定了敌我识别暗号和撤退路径。薛雨晴一一记下,带了十一人上***,直出关城约两里外的岔路口,就近找了个高埠处布下岗哨,薛雨晴和赵栓柱各带五人,轮班观测前方敌情。 吴信、罗大刚率大军在井陉休息到次日拂晓,看看同段婉曦约定的伏击时间将至,便下令全军提前进入战备状态。看看将近午时,仍然毫无动静。薛雨晴猛然想到,莫非他们遇到麻烦了,无法按时赶到?她虽然没有执行过诱敌任务,但两年来的阅历也足以让她意识到做诱饵的危险,何况婉曦jiejie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官军残部? 事关两位jiejie的生命安危,她越想越不安,带手下五人疾驰下坡,正要分道搜寻,只见东北小路上,远远地闪现出十多个黑点,还越来越多。薛雨晴放眼一望,从残破的衣甲上认得是独孤彦云部下军士,一个个有气无力,步履蹒跚,显然是发生了交战。薛雨晴忙拍马冲到他们跟前,看他们一个个身上都带了伤,忙问道:“你等如何伤成这般?段将军何在?” 一名负伤的小头目指着后面,说道:“来路上遭遇厮杀,段将军率其余弟兄向北游击牵制,掩护我等伤者先投井陉避难。” 薛雨晴的担心果然被坐实了,忙留下一名卫兵带他们先去井陉关安顿救治,两个沿途收容指引,自己只带两人继续朝前寻找。再走了十来里,果然见到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正在激烈打斗。正是段婉曦、段宗扬、侯世昌、燕无双和独孤彦云部下的十来骑降兵,为了掩护伤兵撤退,已然陷入大队敌军的包围之中,奋力冲杀,越打越少,形势渐渐危急。
薛雨晴顾不得许多,与两名卫士取出弓弩,拍马赶上,靠近敌军五十步内,分别瞄准段婉曦、段宗扬、燕无双身后冲上来的敌兵,果断放箭,射倒五个。遭袭的敌军吃了一惊,后面的一时不敢上前,前面的几十个却当即掉头杀来。却被段婉曦指挥众人,趁机向前掩杀,薛雨晴三人又不断发箭助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将围攻的敌军甩了一截,同三人会合。正在轮休的赵栓柱得知前方敌情,也带了三骑赶来,继续放箭射退追击的骑兵,接上掉队的伤兵,一同夺路向井陉关退去。 追击而来的敌军,正是方悦所率的官军主力。两天前,他们接到几个残兵的报告和段婉曦等人挑衅的书信,勃然大怒,发誓定要抓住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挑衅之人。为了收拾叛逃的独孤彦云所部,顺便扫荡真定县城,他果然带上了几乎全部兵力,多达三千余人,全力追杀。段婉曦率领一百骑降兵,牵着方悦的大队追兵,将其向真定西北部的丘陵地区,避开了县城中心,然后掉头南下,从这条小路上直奔井陉。 方悦领着大队人马追了一天赶不上,长途追击之下,已有不少步兵掉队。他也动起了脑筋,很快判断出段婉曦虽然带着他们兜圈子,但西面是太行群山,无路可逃,除了由此窜入河东地面,别无他路。目标既定,他便下令大队步兵改由真定以北的大路直扑井陉(全程约六十余里),于十四日午时前抢占井陉险要,封死段婉曦的去路,自己率大队骑兵继续追杀。 段婉曦考虑到步兵的行进速度,为吊住敌军主力和保存马力,有意放慢脚步,始终与方悦的追兵保持两三里的安全距离。不想今日一早,看看接近井陉的时候,方悦率骑兵突然发力疾追,迅速赶了上来,前部两百余骑还咬住了因马力疲乏而落后的降兵。段婉曦见形势有变,不愿抛弃战友,果断与段宗扬、侯世昌、燕无双返身杀回。一番血战,陆续救得三十余人突围,掩护他们先走。然而她们自身也陷入了敌兵的重围,一百降兵战死过半。千钧一发之际,幸得薛雨晴、赵栓柱等及时赶到,一阵射退敌兵,得以趁势杀出重围,拼着最后的体力马力,全速冲入了井陉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