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 谷神秘法
三月既望，若水道院全体预备学员前往飞云大峡谷参加试炼，这被宫城的百姓称为演武试之前的热身。 飞云大峡谷在宫城西城门外三十里处，东西宽二十余里，南北长一百七十余里，深约十里。传说，这道天堑是数千年前神域之人用飞云斧劈出来的。 峡谷试练的前三天，都是单个组员之前的挑战。等到小组之间的挑战开始时，最先向吉字号挑战的，是墨字号组长文雨墨。 她身材瘦小，穿着红色院服显得分外可爱。赵吉隔着老远就向她使了个眼色，忍俊不禁，心中暗道，人长得美，就是胸小了点。 “笑什么笑！”文雨墨白了他一眼，“眼睛往哪儿看呢！” 好不容易在忍住笑，赵吉正色说道：“来向我们吉字号挑战的吗？”他不想让旁人看出他与文雨墨之间的约定，所以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文雨墨神情傲娇，随后坐在他旁边，耳语道：“我可以配合你兵分两路，只是……你确定要我们墨字号全力以赴？你们会输得很惨的。” 演武试首名一直是所有学员争议的焦点，而墨字号就是经常被人们提及的，甚至有人评析他们可以冲击前十名。要知道，每年参加演武试的小组大约有一千个。 赵吉微微点头。为了引开那些教习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察觉到他和赵凌子在寻找东海蛟龙。只有双方打得热火朝天，他们才会静下心来观战，不去想其它事情。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演武试上的战斗会比峡谷试炼更惨烈！”赵吉贴在她的耳边耳语道，隐约可以闻到淡淡的樱花香。 文雨墨傲然一笑，说道：“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哦！” …… …… 酉时初刻，渊峡。 渊峡在大峡谷中部，能直通峡谷谷底。复杂的地形，阴暗的光线，谷底的瘴气和死亡一般的黑暗，以及随时可能喷发的岩浆……谷底藏着太多秘密，诱惑着人们前往深渊。 主教习发布开战信号后，首批进入谷底的四十个小组严阵以待，准备深夜的战斗。 根据唐琴屋提供的一些信息，赵吉模拟出了一份对战策略。他端着几张图纸说道：“墨字号主要战斗力是文雨墨与公孙凉，使用纯系魂元，长于阵法。次要战斗力四人，火系褚留，土系陈若虚，木系仇秋，水系韩斯。最后是战斗力并不突出的医者，蒲灵。” 小组作战时，一般都会配备医疗人员，战斗力不用很高，但一定要保证能够及时为组员疗伤。对于太一西绫的医术，赵吉很放心。墨字号的两个阵法高手，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墨字号各位组员的实力还算均衡，所以最有可能采用圆阵型，六人散布各处，中间是蒲灵。魂阵虽然坚固持久，攻击力也高，但弄清它的原理就不难破解了。利用金属性魂元的震动可破开阵基，从而导致魂阵出现漏洞，击溃即可。”赵吉握着赵凌子的手，示意大家信任她的能力。 唐琴屋惊讶道：“凌子一直没有接受单人挑战，原来是金系的！”六系魂师中，纯系最少，占比约千分之五，而金系次之，占比百分之一。 “而且，吉字号还有玉奴，她的实力，不亚于致虚巅峰境韩斯，所以此战我们有很大把握获胜。”赵吉看了一眼身旁瘦小的、头发枯黄的姑娘。 容氏父子死后，容府破败，玉奴无路可寻，只好去丞相府谋生。唐琴屋与容枚交情很深，此前也见过玉奴，知道她与容枚相爱，于是收她为贴身婢女。 谷底满布瘴气，除了不时喷涌的熔浆散发火光，再无半点光线。 赵吉对赵凌子耳语道：“我之前和文雨墨商量过，她会配合我们兵分两路朝峡谷两端走。” “才认识几天你就这么信任她？说不定就跟寒川一伙儿呢？” “但愿她信守诺言。”赵吉回想着那天早上的柔软触感，无声地笑着。 …… …… 亥时初刻，距离飞云大峡谷最南端十里处。 吉字号赵吉、唐琴屋、太一西绫、玉奴等四人，在遍布乱石及毒草的谷底奔行，越往南走，熔浆喷发的可能性越大。 “都跑了一个时辰了，韩斯他们还在追！”唐琴屋弯腰撑着膝盖喘着粗气，他有些怀疑赵吉的计划是否奏效。都已经这么久了，目标还未上钩。 “两个姑娘都还没停，你就跑不动了？”赵吉取笑道。 “能跟她们比吗！谷底遍布瘴气，纯魂元倒是挺多，她们能在奔跑的同时吸纳纯魂元，而水魂元相对少些。”唐琴屋冷声道。 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也是水系，而且是初觉上境，怎么没有累趴？” 赵吉听到此话，顿时一头黑线，说道：“我天生体力好不行吗？” 我体内有红灵石，圣湖储量是你们千万倍不止。你们只有一碗水之多，而我则是一片海！不过，这些话赵吉只在心里说。他得意地笑了笑，展开神识，方圆十里内的物事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之中。下一刻，他就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低声喊道：“来了！寒川来了！” “玉奴，赶紧发射信号求救。”唐琴屋扭过头去说道。 不知从何时起，赵吉察觉到体内圣湖开始微微震颤，而且愈加剧烈。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暖流，随后一股高温蒸汽席卷而上。 无数水魂元漂浮在空中，正向他体内的圣湖疯狂流窜！ 他捂着胸口，喊道：“不好，熔浆喷发了，大家快躲开！” 这些灼热的蒸汽中，夹杂着地底的熔浆。幸而唐琴屋躲闪及时，只是皮肤略微烫伤。片刻前唐琴屋站着的地方，此刻喷涌了百余丈高。计划中未曾考虑到熔浆会在关键时刻喷发，这让赵吉有些头疼，担心围杀寒川的任务失败。 不断有大量沸腾的熔浆落下，最外围的熔浆更是溅落到两里之外韩斯的脚边。遇到此等情形，他不知道是在上前营救，还是暂避熔浆，静静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赵吉挥剑抵挡熔浆，想道：难道是东海蛟龙？不大可能吧！ 身后的三人想要过来救他，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在前面挡住这些熔浆，喊道：“你们快后退！”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追逐，唐琴屋体内的魂元消耗殆尽，玉奴虽然还有一些，但不足以抵挡如此汹涌的熔浆侵袭。太一西绫更不用说，她的长处在于医术，阵法修为不及玉奴。万般无奈之下，三人只好撤退。 赵吉运转一股数量庞大的魂元至手掌，隔着百丈的距离，半空中出现一层厚达十丈的半圆形冰罩，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熔浆。 三人暂退到两里之外，神色惊恐，不知道他为何还有如此雄厚的魂元。韩斯等人看着这沭目惊心的一幕，心中满是惊恐。 “糟糕，可不要就这样死了啊！”韩斯掏出腰中的信号弹，一团白色的亮光在五里高的上空闪烁着。 这是求救的信号。 韩斯不认为赵吉还有存活的希望，但还是发射了他们小组唯一一颗信号弹。 信号弹的光芒刚好可以传达地面，入夜以来的第一颗求救信号弹惊醒了峡谷边缘的教习们，很快，三位教习出现在峡谷上空，向发射信号弹的地方急速飞去。 谷底，赵吉举起双臂支撑着百丈范围的半圆形冰罩，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紧了牙关。 “嗬——” …… …… 峡谷边缘，飞云客栈二楼。 栏杆前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主教习，他嘟囔道：“真是晦气，国君下旨封印了这个熔浆，近百年都没动静，偏偏在这个时候喷发。如此一来，寒川又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苏荷——可千万要把熔浆口堵住啊！” 八十里之外，飞云大峡谷北部。 赵凌子隐约听到爆破声，朝南方望去，心头猛地一颤。 …… …… 火红色的熔浆纷纷坠落在冰罩上，十丈厚的冰罩似乎仍不足以支撑如此强度的重压及高温，迅速融化，产生的高温蒸汽足足升腾了四百余丈，才在谷底瘴气的阻挠下分散开来。 “我答应过凌子要活着走出峡谷……可不能就这么被熔浆烧死……复国复仇才刚开始……” 熔浆覆盖在赵吉身上，皮肤被烧焦，肌rou被烤焦，连骨头都被烧得漆黑！ “呲呲”的声音在谷底传散开来，晕迷的赵吉隐约听到一声龙啸。 他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握了握拳，确认自己还活着。 从远处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似空山回响，以至于他无法确定老者的具体方位。又像是沉寂百年的井底传去落石的回响，很近，又很远。 “老朽在此等你很久了——”那道声音很浑浊，或者说有点含混不清。直到这句话在赵吉的脑海里回响了千百遍，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您是谁？”他问。 “孩子，你可以称老朽为谷神。”声音里更多的是慈祥，像是爷爷在跟孙子讲话。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善意，赵吉逐渐放松了警惕。而且，他身上各处均被熔浆灼化，现在却还活着，这不禁让他感到诡异。他问：“谷神？您说在这儿等我？” “在你出生之前，在圣祖降诞之前，老朽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谷神说道。 话音未落，赵吉身前出现一股青烟，升腾而起，逐渐凝为人形。 谷神佝偻着腰，瘦骨嶙峋，手上拄着一根深褐色桃木杖，一身道袍如同飘荡于山谷的青烟。他笑得很憨厚，看样子至少一万岁了，牙齿都已脱落。 赵吉觉得谷神比圣医要好得多，不是他那种老顽童。他摸了摸后脑勺，问道：“飞云大峡谷出现不过数千年，而圣祖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降诞，难道您比她活得更久？您是神域之人？” 听闻此话，谷神呵呵笑着，捋了捋白胡子。他的眉毛也是白的，长达一尺，随着他的笑声微微摆动。更让赵吉感到诧异的，是谷神明亮的眼睛。 谷神说道：“老朽名为谷神，并不是因为老朽是飞云大峡谷的神。天下之大，处处有我。” 赵吉认真地说：“恐怕天启大陆没人会相信您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先有圣祖，后有圣祖抟泥造人族及其它生灵，赋予其灵魂，并授以修道之法保护己身。您说您比圣祖更早出现，那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谷神呵呵笑道：“既然你有缘解开熔浆喷口的封印，老朽就赐你一本修炼秘诀，助你修得天道。” 赵吉嘿嘿笑道：“我与您素无来往，忽然送我一本秘诀，我还真不敢接呐！” 谷神的嘴唇微微颤抖，说：“万事皆有因缘，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有资格得到这本秘诀，而且只有你才能修炼它。” 说话期间，赵吉感觉到脑海中似乎多了一些记忆。 谷神看到赵吉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不过，想要修炼这本秘诀，必须答应老朽三个条件。” 赵吉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这位老者能够在瞬间将我身上的伤恢复——被熔浆灼烧后，几乎只剩下跳动的心脏和白骨，灵魂都已散失——可以说是起死回生，说不定真是神域之人呢？如果真是这样，这本秘诀必定不凡，或许能帮到我。 片刻之后，他用很果断的语气说道：“好，我答应您！” 谷神眯着眼，笑道：“第一，不可向任何人提及老朽和这部谷神秘法；第二，你必须心向大道，不可进行毫无意义的杀戮；第三，你必须帮老朽办件事，下次见面时再告知你。” 说完了三个条件，谷神满意地捋着白胡子，眯着眼看赵吉。他点点头表示应允，心想，您竟然知道我的意图？刚才确实想着修炼这部秘法，然后去雪国大杀特杀。 谷神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赵吉脑海中：“违背其中任意一条，你都会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那团青色烟雾就消失无踪。 虽然他觉得谷神赠他秘诀的理由有些扯，觉得他说的话很玄，觉得自己在做梦，但他还是很感谢他。 因为他现在还活着。 他答应过凌子，要活着走出峡谷。 …… …… 周身是高温蒸汽，赵吉躺在地上，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正是揽月巷里的那个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