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 容枚之死
唐琴屋对于赵吉的这一举动并不赞同,紧跟其后,说道:“最好还是少管闲事,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小巷很长,地面铺的是青石板,靴子踩在上面“哒哒”作响。两侧有几户人家依旧亮着油灯,可以看到姑娘家更衣的剪影。 从中书舍人宅院里传来玉奴的惊呼之后,蒙面的黑衣人在小巷中跳转,以极快的速度远离赵吉的视线。 “咻——” 小巷里有一道清丽的响声传来。 一把苦无以极其奥妙难测的轨迹朝赵吉飞来,他右脚蹬在墙上,转身躲开了苦无的攻击。苦无不偏不倚地从小巷里的盏灯划过,“嘟”的一声插在了门楣上。 “果然是异国的杀手。”赵吉瞟了一眼门楣上的苦无,确定那是出云国的武器。 唐琴屋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出云国与华胥国素有来往,且两国互不相犯。侵略圣域的战争中,出云国帮了雪国不少忙。当时华胥国因内部纷争及外界压力,没有在明面上帮助圣域,暗地里却帮了不少。 不过,在注意到那把特殊的苦无之后,他即刻停住,冲赵吉喊道:“别追了!” “你和他交情很深,我和他也是朋友,就这样看着容枚被暗杀不管?那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说不定还会刺杀其它人。”赵吉看着那道黑影消失无踪,心中自然不甘。 “宫城布有天刹阵,归真境以下皆能杀死。只要他稍微显露实力,圣祖大教堂门前的圣祖石像就会催动天刹阵将他化为灰烬。他既然能潜入宫城,就有办法逃走。”唐琴屋不耐烦地看着他。 “……” “有这根苦无就足够了。”唐琴屋用手帕拔下门楣上的那根铁器,正色说道,“但愿它能提供一些线索。” 方才正在更衣的姑娘被窗外的动静惊吓,许久之后才用浴巾裹着酥-胸探出头来张望,看到门楣上那个三指深的凹痕,以及绿色的污渍。 …… …… 凤来客栈里,文雨墨独自一人啃着鸭脖,面前的桌上堆了许多残渣,都是她一个人制造出来的。 “可算回来了,饭菜都凉了。”文雨墨睁大眼睛看着神色匆忙的二人。 唐琴屋将那根涂有毒液的苦无搁在文雨墨身前,问道:“产地在哪儿?销往何处?” 文家家大业大,商事遍及天启大陆。几千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争中,文家为华胥国提供了大量的军械、粮草。因此,文家虽无人在朝谋职,却享有极高的地位。 而文雨墨作为文家家主的独女,自然身份尊贵,长于经商之道,对家族事业也有所了解。她从袖袋里取出金丝手帕,将苦无上的毒液擦拭干净,然后仔细端详着,说道:“产自文家在出云国的军械分部,为寒川家族特制。” “寒川家族?出云国三大姓之一的寒川氏?”唐琴屋惊讶地问道。 “近几年我爹与出云国贸易频繁,赚了很多战争财,其中就有一单是寒川家族订制的苦无。这种苦无长不足半尺,而且刃上淬有孔雀翎,非常适合作近战武器,六境以下触及体肤必定致命。不过,由于制作工序复杂,而且孔雀翎很难萃取,这种苦无只做了十把,估计只有寒川家族上层才会用到。”文雨墨抹掉嘴角的鸭脖残渣,说道。 唐琴屋沉思半晌,说道:“中书舍人容氏握有许多机密,两派的人都想得到,如此一来就会产生矛盾。朝雪派那边有人与出云国勾结,暗杀容枚或许是对礼圣派的一个警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中书舍人容氏今夜就会自杀。” 喝了一口银耳汤,赵吉一字一顿地说道:“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 听闻此言,文雨墨忽然笑了起来,打趣道:“琴屋,赵吉可是若水道院的文试状元哦,以后跟他学着点!” 说着她还拍了拍唐琴屋的手背,示意他沉住气。唐琴屋瞥了赵吉一眼,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出云国刺客目的何在?” “我哪知道。”赵吉不屑地回了一句。 文雨墨坐到赵吉旁边,仔细端详着他的锈剑,并用绣花手绢擦拭,问道:“这剑哪儿来的?” “捡来的……”赵吉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实话实说。 “……” 三个年轻人聊着,忽然听到客栈外有吵闹声,宫城的人似乎都被惊醒了。三人到了楼下询问,才知道容氏自杀了。 “我-靠,真被你猜中了……”赵吉傻了眼。 …… …… 次日清晨,揽月岛竹屋内。 “赵吉,快醒醒。” 耳畔有熟悉的萝莉音传来。赵吉在吵闹声中惊醒,但不想睁开眼睛,对那人不理不睬。昨夜因为容氏父子死亡之事折腾到很晚,这会儿困意正浓。 “快起来,太阳晒屁股啦!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姑娘故意在他耳边大声喊着,铃铃笑声很是甜美。 赵吉不耐烦地用手推过去,想把她赶走,说道:“待会儿再说!” 无意之中,他摸到一个柔软的扁球状物事,揉了两下,顿时心中一惊……然后恍然大悟,一阵窃喜……随后又是一惊……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的巴掌惊醒了赵吉的美梦。 “臭流氓,给我滚起来!”文雨墨提着他的耳朵,羞红着脸喝道。 “饶命……饶命!有啥好消息?一大早跑我这儿来嚷嚷。”赵吉嬉皮笑脸地回道。虽然他在揽月岛住了三年,对文家的背景有过了解,也知道文雨墨娇蛮的习性,直到昨天才第一次与她正面交谈,连朋友都还算不上,但看到她一大早跑来揽月岛,他确实有些惊讶。 阳光映在文雨墨羞红的脸上,她侧身坐在床边,说道:“哼!本大小姐来这儿是想告诉你,肖晓的死因我已经查清楚了。” 话音甫落,赵吉打趣道,“大理寺的官员没能接近肖晓的尸体,难不成你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验尸了?” “尽说些没谱的话!”文雨墨两腮微鼓,说道,“你和肖晓对决那天我也在场,事后对他的死因有些疑惑。昨夜在凤来客栈,我用手绢在你的锈剑上取了一些残留的血渍。” “我说你昨晚怎么无故查看我的剑。”赵吉盯着她明亮的瞳孔,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的血里有些古怪,可以断定他在对决之前就被人下了药。”文雨墨低声道。 “药?什么药?”赵吉惊讶道,目光落在她白嫩的脸上。她穿着粉红色绣花华服,模样俏皮可爱,双颊有浅浅的梨涡。 “弑魂散,无色无味,加入到茶水里饮用后,体内魂元大量流窜就会暴毙,只有寒川家族才有这种药的秘方。昨晚我们在容枚的脖颈上发现了孔雀翎毒素,所以我猜肖晓的死因与昨晚的刺客有关。”文雨墨作沉思状。 “也就是说,两条人命都与那个刺客有关。肖晓的死,让我赢得了武试,倒更像是刺客有意安排。而容枚的死,关系到朝中的一些机密。国君先前不肯让我进道院修行,现在却改变了主意。虽然这三者看似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我觉得可以理解为:国君有意阻挠我入院,而刺客则有意协助我入院。”赵吉扬了扬眉毛,说道。 “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文雨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骁勇将军真的与那位刺客勾结,那就不难推理出下药的人是谁了。唐琴屋跟我提起过,今年初春,肖晓强-jian民女未遂,惹下两起命案。案子卡在刑部那里,两家的受害人都不肯善罢甘休,肖晓不死,案子就圆不过去。假借我的手杀死肖晓,然后对外宣称肖晓因武试而死。而且,此举又达到了那位刺客的目的,对他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文雨墨恍然大悟地看着赵吉,眸中流露出佩服的神色。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但你不许告诉别人。”赵吉神神秘秘地说道。 她抿了抿嘴,问道:“什么事?” 赵吉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听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大步朝屋外走去。 …… …… 丞相府中有一方池塘,画廊穿行池中,红鲤鱼游于碧水。荷花还未绽放,初春的荷塘显得有些落寞凄清,但衰败的景象为夏日的盛放做了很好的铺垫。 赵吉端详着唐琴屋的面孔,沉默许久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配合你围杀寒川?也好,这件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愿意配合你。不过,我作为吉字号的组长,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今早巡城司的士兵在西城门外抬回了那个刺客的尸体,靠近飞云大峡谷的地方。”唐琴屋挑了挑眉道。 “噢?有趣!昨晚跑得那么快,还不是被逮到了。看来我们在容府外见到的那个刺客,不是在揽月巷现身的寒川,当时喝醉酒弄混了。不过,寒川的障眼法可真高明,差点被他蒙过去了。峡谷试练时,他肯定会以为我们对他毫无防备。”赵吉得意一笑。 “刺客是华胥七贤之一的梅兰杀死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追查别人的行踪。寒川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一定要抓住他。”唐琴屋凝眸说道。 “梅兰啊!他可是我们圣域的子民!”赵吉自豪道。在圣域广泛流传的著名圣剧《似水流年》,唱得最好的就是梅兰。 “此事关乎演武试大局,我们都得小心行事。”唐琴屋盯着赵吉看了许久,像是在确认他的诚意,然而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 …… 在揽月岛上住了三年多,赵吉逐渐熟悉了宫城的一切,习惯了尔虞我诈、相互利用的生活,时刻警惕着遭人暗算。对于唐琴屋利用自己这一点,他并不是很反感。唐琴屋天资聪颖,身份地位颇高,虽然彼此还不完全信任,但赵吉觉得他会成为自己的绝佳同伴。 岛上的藏经阁有许多医典,也有一些关于魂术、魂阵、魂域甚至是魂咒的修炼书籍。以赵吉初觉上境的实力,还只能修炼魂术。 信仰圣祖,依循《太古圣祖诀》修行的人,觉醒之后就会在胸骨以下三寸结成砂砾状的圣湖,用以储存魂元,而正前方则是吸纳天地间魂元的湖口。 魂术、魂阵、魂域、魂咒都以魂元为基础,通过经脉的运转,并用结印的方式使其达到特定效果。这四者按威力从高到低分天、地、玄、黄四阶,每阶又分高、中、初三级。 由于体内有红灵石的缘故,他得以越过黄阶直接修炼玄阶初级魂术。赵凌子在一旁目惊口呆地望着他,说道:“你确定这样做靠谱?圣湖没有剧烈震颤吗?玄阶初级……连我都要在晋入致虚境之后才能修炼!” “放心,我心里有底。明天就是峡谷试炼了,我有点担心寒川,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目的为何。”赵吉说道。 “按照原计划行事,兴许东海蛟龙就藏在飞云大峡谷。” 赵凌子与他紧挨着坐在一起,幽冷的月色下,两人之间生出些许暖意。 姐弟俩随黎叔来到宫城,一是为了报私人仇怨,杀掉骁勇将军肖歧,以及雪国神将知无常。二是为了报国家仇怨,寻找东海蛟龙的藏身之所,并唤醒它的力量,为复兴圣域带来希望。 百年前的世纪大战中,华胥国确实唤醒了东海蛟龙的力量,而且利用它扭转了战争的局面。只是在那之后,它就遁形无踪了。史书上对其记载甚少,或者说是国君有意让人们忘记它的存在。而雪国迟迟不敢对华胥国发动攻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觊觎这一点。 “我感觉容枚就是因为东海蛟龙的事死的,那个人也在找它。”赵吉说道。 “明晚的小组对战,我尽量往峡谷北端走,你尽量往南端走。峡谷两岸都有道院的教习,一般的危及情况他们都能解决。遇到特殊的危险,就掏出黎叔为我们留的那封信。” 沉默了片刻,赵凌子抱着他的胳膊说道:“答应我……一定要活着走出峡谷!” “你也是!”月色下,赵吉的神情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