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9章 千手鬼针
明了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慕容将目光转到了树林中央。在那棵盘根虬节的千年柳树之上，五名真圣被无数柳枝贯穿束缚，悬挂在了半空之中。 慕容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被穿成刺猬的吴显身上，五个真圣中他的修为气息最为强大，若说这些人中有谁会和楚家的有直接联系的话，那肯定就是他了。她要去找楚家人的麻烦，除了要确定事情是否真如梁蹇所说的那样外，她还需要一个能与楚家当面对质的人。 毕竟楚家传承万载，仙灵强者众多，更有一尊可撼天动地仙帝守护，以她仙王级的实力境界，还不足以撼动这样的庞然大物。再说自秦宇与尹天佑三人在飞来峰创立天宇门以来，一直便与楚家私交甚好，三千年的交情摆在那里，即便是要为徒弟出头，她也不可能毫不顾忌到楚家的颜面。 慕容仙儿心念一动，不见剑影刀光，亦不见灵元波动，贯穿五人的柳枝便被念力直接震裂开来。没有了柳枝束缚，几人终于能自由活动，可是在仙灵强者面前，他们却根本生不出半分逃跑或是反抗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呆在原地，等待着宿命的裁决。 “我可以不杀你们……”慕容仙儿缓步走到几人面前，平静开口： “祸不及亲，仇不传子，这是我飞来峰向来秉持的传统，既然现在我的两个徒弟都平安无事，我也不想深究你们的责任……” 其实在确定来人是天宇门人之后，几人均已生了死志，曾经自以为杀死了天尊后代的他们，实在找不出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天宇门与九玄门、清水门等新兴的宗门一样，是在天选初降的新纪元才创立的宗派，底蕴虽不足以媲美昊天道门或是玄天无极那样的古老道统，但却均是由帝级强者缔造，其实力之强，是他们这样的底层修士难以想见的。而天宇门作为浩劫天尊遗留道统，又在近千年内出了噬魂断空两尊无敌仙帝，更有一尊拥有弑神之力的神武天尊摆在那里，像这样一个帝者群出的绝世宗门，已然屹立万宗巅峰，得罪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是毫无生机的。 然而听眼前这尊仙灵之言，那个他们曾以为必死无疑的少年魔神，此时竟然还活在世上，这又让他们在必死之中，找到一丝求生的希望。 而且这尊面带煞气的绝美仙灵说会放自己一条生路，想来也不该是欺愚之言，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小角色，也不值得她出言戏谑。但就在几人以为自己能逃过这一劫时，慕容仙冰冷的话语，再次将他们打落到了万年冰窟之中。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几个既然伤了我的徒弟，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两件事情来换取你们的性命。 其一，自行废去一身修为，作为对你等行凶的惩罚。其二，我需要你们中的一个人随我到银川楚家指认元凶，就算是你们对打伤我两个徒弟的补偿，是生是死，你们自己选吧……” 慕容说是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是无论几人如何选择，摆在面前的都是必死之路。作恶无数的他们，仇家不知结了多少，一旦自废修为，没有了自保之力，下场如何那是可想而知的。 而去指证银川楚家的人，就更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他们可不相信凭两尊仙灵就能把银川给平了，要是事后楚家找来，他们可是连死都找不着地方下葬啊。 “不知前辈要如何处置我等的这群手下，他们都是听命行事，而且也没有对您的爱徒出手……” “当然是跟你们同生共死了，他们愿意追随你们杀人放火，自然就该有追随你们下地狱赴黄泉的觉悟……” 吴显话未讲完便被慕容仙儿打断了，这家伙死前还会惦记自己的手下，也算是良心未泯。要是他聪明点自然最好，要是不识好歹的话，她也不介意为民除害。 “而且要是在这世上，你等还有其他什么需要记挂的人的话，我也可以一并将他们送下去陪你们，无论多少都行！” 听到慕容话语带杀意，几人顿时怒了起来，即便你是仙灵又怎样，难道仙人就可以随意草菅人命吗？ “前辈，你先前不是说祸不及家人的吗，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了？” 这次开口的，是五名真圣中的唯一一个女性殷韵。她不怕自己身死，偿还自己以前所造下的罪孽，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她却不忍心看到未沾纤尘的莫轻语，也陪自己枉送掉性命。 “所以我才要你们慎重选择。我时间有限，现在可以告诉我，让你们放心不下的人的名单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他们到地下和你们见面的……” 慕容仙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人也再无退路，纷纷举掌自斩了修行，从此断绝修道之途。 其实慕容愿意饶他们一命，已是莫大的幸运，如今他们，又怎么可能因为一身修行，而连累亲人丧命呢？ 其他四名真圣已然做出决定，自废修为换取家人平安，然而一边的殷韵，却还迟迟不肯动手。慕容仙儿见殷韵无动于衷，怒意渐生。刚才还以为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却不想到了抉择的时候，这女人竟然会如此犹豫。 “用我等的修为，可换人性命，前辈此话是否为真？” 就在慕容准备出手了解她性命之时，一直沉默的殷韵终于说话了。慕容仙儿本来以为她只是用拖延战术，想多争取几秒拥有力量的时间，却不想她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让她在厌恶之余，对这女子更多生了几分鄙视之心。 “我慕容仙儿说话向来算数，这点你就放心好了……” 慕容仙儿敷衍着回答，眼神之中，甚至连鄙弃的神采都不屑带上半分，目光就像跨越障碍一样，直接从她的身上越了过去。 不过此时的殷韵，却并没有被蔑视的自觉，亦没有察觉到众人看她时脸上的异色。相反，此刻她觉得非常开心，非常的满足。就像其他所有逃过一劫的人一样，她也非常感激慕容仙儿，不过她不是感激她饶过自己的性命，而是感激她愿意给出交换的机会。 “那就请前辈用我的性命，来换轻语的修为吧……” 殷韵语出惊天，让再场的两尊仙灵也为之震撼。 地界法则之下，凡人自生至死，不过百年便会寿终正寝。然而通过修炼蜕变，却能使修者拥有数百上千年的寿命，获得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凡人的生存时间。 不过踏上修道之途的人，却永不满足。修者仍旧朝着圣灵，仙灵甚至是更高级别的生命层次进化，因为那不断增长着的修为之力，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时间，去享受更多更加丰富的生命历程。这也正是几个真圣不愿废去自身修为的原因，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们长生道路的终止。 但人类之所以会踏上修炼之途，最根本最深层次的原因，却并不是对长生的渴望，而是对死亡恐惧的本能。甚至可以说人类，乃至天地间的一切生灵对长生的不懈追求，其实就是一个不断逃避死亡的过程。 然而现在却有这么一个人，竟然甘愿用自己最宝贵的生命，来换取他人的修为，这完全背离了地界弱rou强食的生存法则，甚至背弃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怎能不让人震撼？ 要知道越是强大的存在，他们所拥有的自然也就越多，能让他们留恋不舍的事物也就越多，所以他们对长生的渴望就越强烈，而对死亡的恐惧，自然也就更加的强烈。为了他人能力的存续，丝毫不畏死亡，坦然放弃自己生命，这样泰然的心境，已然超越了境界与能力。 甘愿赴死真圣殷韵，没有对命运的怨恨，也没有对人世的遗憾，唯一留存心间的，就是对莫轻语的不舍，以及对恍如当年自己的她的祈愿祝福。 “那姑娘本性纯善，她是为了报答我曾救她性命的恩情，不想眼睁睁看我被杀，才会跟着趟进这摊浑水里来。这事本就与她无关，还望前辈说话算数，不要让好好一个姑娘，从此变成一个废人……” 言语之间，一抹淡蓝色美丽的荧光，开始在殷韵手中流转，并逐渐炙盛。那是她压榨被梁蹇剥夺得所剩无几的元气之火，所生发出的最后光晕。在这个只崇拜力量和强者的世界里，像结束自己生命这么重大的事情，自然要用自己能爆发出来最强力量来做。 看着手中湛蓝莹润的玄幻光晕，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抢了她，要了她，最后爱上她的男人。闪耀的光晕在能量的蓄积下不断变幻，而那迷离双眼中的情景，也随之不断变换。 刀枪剑戟催魂夺命，血雨腥风尸横绿林，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月明星稀篝火映天，荒山绿野激情缠绵，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识。地久天长不离不弃，海誓山盟死生相随，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知。阴阳相隔肝肠寸断，深山枯叶埋骨葬魂，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 自从嫁了绿林汉，此生哪能不杀人？嫁衣红霞非吾命，半世杀仇今朝清。 此刻，生与死只隔了一线，然而殷韵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恐惧。相反，她的心里一片宁静，仿佛那即将踏上的，不是坠入死亡的深渊，而是迈向家园的旅途，是那个男人，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地方…… “想我千手鬼针一生杀人无数，祸世匪浅，到死时能为别人做些事情，也不枉来这喧嚣人世走上一遭……” 殷韵话一说完，便举掌向自己的眉心印去。她这一掌所要斩断的，不仅是自己毕生的修为，还有她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