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进城

    跟着那些流民跑了一个下午，又在一起凑合了半宿，随便吃了点物事充饥，王乐正就朝着远方那巨大城墙奔去。天尚未亮，晨曦的温暖微露与即将消失的黑夜清凉交织，王乐正拖着这幅幼弱的身体总算是来到了城墙边，踏着石路前行，隐约可见三十余米高的城楼，再运极目光望去，可见是三层的飞檐式建筑，下面柱子、门窗都是朱红色，再总体宏观打量，护城河、城门桥、闸楼、门楼、门洞、箭楼、瓮城、瓮城门的轮廓依稀可见，通体用专门烧制的特大城砖勾连一体。

    望着瓮城门洞下方汉白玉上的水纹，王乐正不由得庆幸一番，果然是来对了地方——京城西直门，在前是元代的和义门，在后更是有着首都“首堵之城”象征之地的——西直门立交桥；王乐正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

    相传，李自成带领大顺军攻克京城，准备进入西直门时，忽然狂风大作，黑气从门内涌出，其军师建言：“此害气也，急宜避之。”李自成只能无奈转道德胜门。“和义”“和义”，这或许也代表着他与崇祯皇帝无法和义相处。

    不过，这和眼下的王乐正没有半毛关系，王乐正之所以庆幸，是因为九门走九车，朝阳门走粮车，崇文门走酒车，正阳门走“龙车”，宣武门走囚车，阜城门走煤车，德胜门走兵车，安定门走粪车；而眼前这西直门走的就是从京城西郊玉泉山来的水车！

    “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与众泉同。”皇室丈量比较周边所有泉水，发现唯玉泉山山上林木茂密，山中遍布泉眼，泉水澄清如玉，山水甘冽醇厚，杂质最少，或有延年益寿之效。因此每日水车便会舟车劳顿，沿长河石道，从西直门出发，经五塔寺，越白石桥……过万泉庄，至麦庄桥，沿堤八九里，顺黑龙潭到达达玉泉山取水。

    王乐正作为“地地道道”的流民，进城多有不便，等的就是这水车，至于那安定门的粪车，王乐正想着此时估摸着地坛外是京城最大的粪厂，让王乐正想想那“汤汁四溢”“香飘万家”的画面就已经够了……

    朝阳未出之际最是清冷，躲在这西直门外许久，王乐正这幅羸弱的身体已有些快支撑不得了，终于有着水纹标志的车辆摇摇晃晃顺着石道而来，此时的王乐正有了盼头，倒是有些担心起这“皇家专供用水”来，毕竟不光西直门，所有的九门石道多有破损，维修频繁，即使到了清朝亦是如此，“旧有石道，于行旅车徒最为有益，乃历年既久，凸凹不平。车辆往来，每有倾侧之虞……”

    皇宫里的供应最是繁琐，规矩也多，一应物件齐全，不过这倒也方便了王乐正。王乐正抽了个空挡迅捷的钻入了车底，倒是享受一番“豪车”待遇。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出行分了四个档次——步行、雇驴、骑马、雇车。“驾言出西郊，矫首天门羾。我仆捷于猱，我车小于瓮。”这雇车的价格高于雇驴的价格达一倍，因为驴车相对而言速度较慢，价格相对便宜。而比驴车更为便宜的便是单雇一头驴。

    车顺着石路摇摇晃晃的走着，到了西直门近前，王乐正透过缝隙看去，更觉这城门的不凡，瓮城门洞高约六七米，青灰墙皮，木质城门上还有孔眼，可以灌水，以抵御火攻，诸多设计考量精细。想到十多年后，这里将被李自成炮轰，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

    进了城门，王乐正乘人不备翻滚入两边的胡同里，这水车进了皇宫定又是一番查验，王乐正可不自信可以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