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5)
也不过凌晨四点钟,天还是黑漆漆的,明阳火车站内已经布控的壁垒森严。放眼去看,就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背长枪的卫兵,严阵以待的守在各个位置。侍从队长潘青延一早就等在了火车站,眼见着一辆汽车缓缓的开了过来,停在了站外。阮红玉自车上走下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淡的旗袍,脸上粉黛未施,连头发也不似平日一般,只是简单的披散在肩头,这样一看,倒是多了几分清澈的美感。 几个卫兵将她拦下,她看向潘青延,娇滴滴的说:“潘队长,通融一下呗!我要和七少一起回金陵。” 那潘青延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才说:“阮小姐,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不要等着我派卫兵请你出去。” “呸,原本我以为只有七少不近人情,没想到他的属下也跟他一副德行!”阮红玉一面说,一面打量周围。见各处皆是荷枪实弹的卫兵,就说:听说扶桑已经退到怀安去了,这一仗七少打的真是漂亮!只是不知道年前炮火会不会熄,金陵还人心惶惶的呢!” 潘青延听她随意闲谈起来,只当做没有听到。转身正待离开,便听得阮红玉哎了一声,“潘队长,我问问你,你结婚了没有?” 潘青延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只管往前走。阮红玉见了却是一笑,也没有继续攀谈的兴致,只是朝后退去,回了汽车上坐好。她随手打开车灯,掏出小镜子来,仔细照了照,只觉得面色惨白。就问司机,“你说我这个样子七少会喜欢么?从前我瞧着那沈小姐便是这样一副样子,清汤寡水的,好看么?” 那司机只当她是被七少迷的猪油蒙了心,透过镜子端详了她片刻,方说:“阮小姐打扮的清淡一些,也是不错的。”阮红玉听出他是刻意奉承,便没什么兴趣的合了镜子,似叹似嗔的说:“我是不知道你们男人了,从前我唱评弹的时候,那些男人只爱我刻意修饰的一张脸,自打认识了他们苏家的男人和乔云桦,一个比一个的喜怒无常,却又跟我认识的那些男人不一样……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男人是不爱女子好颜色,只爱她这个人的么?”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总归这种好事落不到我头上!我又何必投其所好呢!”说罢,便将手袋中的化妆品全都倒了出来,一边哼着曲,一边化了起来。 她因着自小便学习唱评弹,曲调中更多了几分韵味,原本就生了一副好嗓子,随意清唱一段都是出谷黄莺一般。外头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落着,和着她游鱼出听的声线,在这深冬之中,不觉就多了几分暖意。 也不过片刻功夫,便驶过来几辆军车,打头的正是苏徽意的防弹汽车。阮红玉见了,忙就急匆匆的下了车,地上铺着层薄雪,她险些摔倒,却也顾不得。只朝着苏徽意喊了一声,“七少,带我一起回金陵吧!”因着她一直说话都很直接,苏徽意已经是见怪不怪,就说:“你胆子倒不小,竟然能追到这儿来。” 阮红玉见他并没有生气,就说:“我的胆子可不止这么大,实不相瞒,今天我过来,是有一桩很紧要的事情要说给你听!” 苏徽意哪里有空听她卖关子,就淡淡说:“我劝你还是把你那些花花肠子好好理一理,你的那一套,对我没用。” “我知道七少是个正人君子,我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虽然扶桑退出了明阳,可火车线路这一块儿你还是要小心一些,保不齐到了哪里,突然蹿出些人来,吓着七少就不好了。” 她说的轻轻松松,却透着几分深不可测。苏徽意知道她一向说话半真半假,此刻见她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愈发猜不透她是何用意。只是他警觉惯了,思索一番,便斜睨着她,淡淡说:“既然阮小姐想要随我一同回去,我也不介意你搭个便车。” 阮红玉就笑一笑,“那就多谢七少了。”卫兵自是不敢再拦她,她便将下巴一扬,做出那种极高傲的样子。直至走到了苏徽意面前,方听他说:“你最好不要打什么鬼主意,明白么?” 她眼见着苏徽意转身离开,就勾唇得意的笑了笑,“七少大可放心。” 时值正午,沈蔷薇便和着方语嫣往二房去,外头正下着雪,沈蔷薇因着身体不舒服,刘妈特意为她披了加绒的斗篷,只是风雪又急又寒,才走了几步她便受不住,眼见着方语嫣已经走出了老远,她只得快着步子跟上。 小竹一直搀着她,见她面色惨白,不由说:“姨奶奶都这样了,还要往二太太那里去,赶明儿她身子是好了,只怕您要大病一场!” 沈蔷薇知道她是关切自己,就说:“我也没什么,就是有些怕冷,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