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舌头与拳头
唐玛儒怔愣了一下,唐青花和唐铺齐齐变色。未等开口,林少又不疾不徐道:“对了,九长老你还坐了我的椅子,我的椅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唐青花厉喝一声:“找死”,手臂一抬,欲对准林少胸口,却发现眼前已然空无一人,心中凛然大惊,余念未起,便觉左手臂被轻轻一划,右手双指之间被挑了一下,臂、指一空,几乎同时感触。再着眼时,一席白衣又站回了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又或是时光被定格了一下。唐青花顿觉毛骨悚然,有若大白天见了鬼魄,而这鬼,刚刚还在乐呵呵地和自己聊着天。 那“鬼”吓完了人,又变回先前的嬉然模样,天火吞雷石在手里一抛一接,摇头自语:“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一点都沉不住气。”,说着话,把藏有暴雨梨花针的匣子抛到旁侧的桌子上,就像丢了一根鸡骨头般随意。 唐玛儒萧然眴视林少良久,缓缓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五行迷踪,还是神藏鬼伏?”。 “你猜”林少又抛了抛手中的天火吞雷石。 “我不敢猜”唐玛儒摇摇头。 “那你应该猜对了”林少眨眨眼。 唐玛儒苦笑:“可你太年轻了,比容阁主、三少还要年轻”。 “年轻不太多,四五岁吧”林少一脸谦虚,这种谦虚,显得很欠抽。 唐玛儒往后躺了躺,仰面向天,索寞道:“我想退休了”。 林少笑了笑:“长老长老,不过长得老,又不是真的老”。 “是啊,就算退休,也得有始有终”唐玛儒轻轻一叹,站起身来,郑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兄弟,暴雨梨花针、天火吞雷石两样东西,换半只鸡、一张椅子,与唐门无光,这是我俩之间的交情。若无他...”。 林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唐玛儒的肩膀打断了话语。唐青花和唐铺脸色一紧,唐玛儒却丝毫未动,任由林少旁若无人地骄矜而拍,神态之据傲,连郭芒江山都觉得恍若两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林少。 林少一指椅子,道:“九长老请坐,代价都付出了,不坐挺可惜的”,唐玛儒默然而坐。林少居高临下,睥睨俯视唐玛儒,缓缓道:“年轻人沉不住气,怎得九长老也沉不住气?咋俩的事是清了,我这不还欠着梦夫人一只鸡的情嘛。九长老做人有始有终,在下也得有来有往,别人欠我的,不能少,我欠别人的,也须还。这个理,九长老,可认同否?”。 所问之辞,与己前昔分毫不差。唐玛儒满脸苦涩,艰难地吐了一个字:“是”,便不再言语。 江山兴奋地挥了下手:“林少赢了”,郭芒喃喃道:“他娘的果然是‘鸡锋’啊”,又不服气哼了声:“说到底,不还是显了一手,震慑了那光头。却皆在故作高深,扭扭咧咧的。无论是江湖还是市井,不都谁拳头大谁说话,其余都是虚的”。 江山摇头道:“不然。拳头是舌头的延续,但拳头不能代表一切。拳头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舌头能做的可就多了,像什么‘师出有名’、‘江湖道义’、‘左右逢源’、‘有理有据’...,若没有了舌头,拳头甚至不知道打向何方;若没有了舌头,你一拳打出去下一刻就会有几百只拳头打向你。舌头的意义,就是保证拳头准确地挥向靶心、挥出去以后没有后顾之忧;拳头的意义,则在于让别人安安静静地听你舌头说话”。 岳荦闻言不住颔首,郭芒也听地微微点头。 江山又道:“先前九长老出场便以掌上明珠制住了梦三刀和梦夫人,此为‘拳头’,威慑之下又巧舌如簧大谈条件,为何?无非是所谋更深,生怕形成鱼死网破之局。这就只有‘舌头’才能办到了。林少所用方式如出一辙,‘拳头’一挥,唐青花和九长老手中两张王牌消于无形,但要维系三方平衡,各自退步,不至于任一方出现孤注一掷的局面,那就又要看‘舌头’的功力了”。 郭芒摸了摸下巴:“这就是传说中的以‘牙’还‘牙’吧”。 江山哈哈一笑,有感而发道:“其实,人与动物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舌头。动物的食取链条十分固定,只因动物之间以拳头分高低,谁力强谁就是上位者,亘古不变。而人之强与弱只是相对的,拳头也绝非强弱的唯一标准。历翻史书,凡擅勇则易暴,目侧使心曲,气戾令人远,只会逞拳勇者为之匹夫;而言多无信,夸夸其谈者虚,口吐莲花者浅,只会讨舌巧者为之浮夫。唯以拳为骨、以舌动情,方可称之为‘侠骨柔情’。能添江湖之美者,莫过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