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已然知晓
犹豫再三，墨香儿还是决定去面对苏靳慕，即使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寝殿外，只有司徒门一个人，司徒门点了点头之后，便打开了殿门。殿门的开合都极其轻微，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寝殿里十分寂静，数盏灯火在帘子里悠悠地燃烧着。 苏靳慕伏在龙案上，像一轮映在水里的圆月，有些虚幻又有些真实。 沉浸在奏折里的苏靳慕并没有发现墨香儿已经走近了自己。直到墨香儿在帘外停住，他才抬起头来。 “进来吧。” 苏靳慕的声音轻柔，在安静空旷的寝殿里却很清晰。 墨香儿伸出手来拨开眼前的珠帘，只是三个月不见，她竟然发现他的面容有些消瘦。墨香儿心里有些内疚。他的消瘦多少都有自己的原因吧。 苏靳慕看向她。那是和三个月之前一样熟悉的眼神。墨香儿有些吃惊。仿佛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苏靳慕抬手，让墨香儿坐在了一边。 墨香儿安静地坐在一边，她看向苏靳慕，但苏靳慕并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苏靳慕淡然自若地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奏折，就像墨香儿来之前一样。 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墨香儿的心里愈发忐忑起来。她宁愿苏靳慕在这个时候降旨惩罚她，也不愿看他如此不闻不问。她终于还是开口了。 “苏柒，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苏靳慕放下手里的奏折，望向墨香儿道：“如果你想让我知道，我又岂会等到这个时候？” “对不起。我是因为……” 墨香儿来不及解释便被苏靳慕打断了。 “罢了，罢了。”苏靳慕继续翻看余下的奏折，“回来了就安心留下来。” 墨香儿愣了愣，纵使现在心里有很多东西想要解释，她也索性也不再说下去。 “是。”墨香儿低声道。 “一路上可还顺利？” 苏靳慕埋着头继续看着奏折，虽然他没有看向墨香儿，但是却跟她说话了。 墨香儿心中忽然明媚了不少，她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放松。 “是。都还顺利。” 苏靳慕转动了一下他细长的脖子，一直埋头批阅奏章，疲倦之感已经慢慢袭来。 “你也不要再多想，那样只会徒增烦恼。” 墨香儿看向苏靳慕，眼中有些温热。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那么顺利拿走护心丹，更不会现在还好端端在这里。护心丹不是别的，是北国的镇国之宝。倘若有一天被天下人知道护心丹已经丢失了，你又该如何？ 墨香儿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门外的吵闹声惊得收了回去。她依稀听出了这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皇兄！”楼兰愤愤瞪着门口的司徒门，大声嚷着，“狗奴才，让开！” 苏靳慕闻声，搁下笔来。墨香儿平静下来，看了看苏靳慕，匆匆起身。 “北王，这……”司徒门一脸无奈道。 苏靳慕挥了挥手，司徒门恭敬地退了出去。 “哼！”楼兰轻蔑地看了一眼司徒门，转头向苏靳慕奔了过来，“皇兄，你怎么没来陪楼兰去看星星。” 楼兰拉开帘子，刚才还笑着的容颜霎时变得沉寂，眼神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怒火。原来皇兄没能来陪我看星星，竟然是因为她。 墨香儿看向楼兰，行礼道：“拜见长公主。” “你怎么回来了？”楼兰瞪了一眼墨香儿，“也是，三个月确实过得很快。不过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也……” “楼兰！”苏靳慕喝道。 楼兰意识到这句话有些失去了自己的身份，遂低下头来，没有再说下去。在她的记忆里，苏靳慕从来没有这样呵斥过她。 “皇兄今天不能陪你去看星星了，你先下去吧。”苏靳慕揉了揉自己的前额，“你也下去吧，路途劳累，你也得好生歇息。” 楼兰瞪了一眼墨香儿，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皇兄竟然对她如此温柔。虽然不过一句话，但是楼兰却发现两人之间的熟悉程度完全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料。 “是。墨香儿告退。” 墨香儿转身离去，故意在楼兰之前出了寝殿，楼兰果真追了上来，她命人拦住了墨香儿的去路。 “为什么你刚回来皇兄就召见了你？”楼兰愤愤道。 墨香儿引她出来，无非是想告诉她，自己去找苏靳慕，只是因为剑门司的公事，而并不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事情。因为她知道，楼兰要是知道苏靳慕早就认识了自己，她一定会更加针对自己。 “不过是北王有新的任务需要交给我去做罢了。”墨香儿语气平静道。 楼兰打量了一眼墨香儿道：“当真如此？” 墨香儿反问：“那长公主认为是什么？” 楼兰一时语塞，不过随即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皇兄怎么会看上你，况且，如今南吴熏已经被册封为王后，皇兄纵使有些喜欢你，又怎么能不顾忌到南王的面子。 “也是，除了剑门司的事情之外，皇兄还会有什么事情会召见你。”楼兰道。 楼兰转身离去，只剩下墨香儿一个人在夜空里。 墨香儿坐在石梯下，抬着头看着漫天的星星。今晚的星星的确很美很亮。只是在这个夜里，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之中，却没人能同她一起欣赏。 墨香儿身后，忽然出现了一盏微弱的灯光，苏靳慕出现在了那点灯光中。他在她的身后十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夜里的风很冷，司徒门为苏靳慕披上了披肩。 “你早就知道了吧。”苏靳慕道。 司徒门低了低头道：“是。” 苏靳慕看了看司徒门道：“情况如何了？” “只活下了一人。”司徒门道。 苏靳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次墨剑门令回宫……” 司徒门收回话来。当时墨香儿被绑、暗中护送墨香儿的剑客纷纷被杀，如今她平安回来，她说不定……司徒门自然知道苏靳慕也深知这一点，只是，只是他更知道，苏靳慕根本不可能会伤害她。 “她回宫便好。”苏靳慕道。 司徒门有过一些犹豫但还是道：“是。” 苏靳慕从怀中拿出鱼钩手链，然后紧紧握在手中。 苏靳慕未曾想过，多年以前，在南国鲤城拼命救下自己的人是墨香儿。只是那时走得匆忙，他来不及答谢。他知晓，她早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苏靳慕一直记在心上，虽然他知道与墨香儿相见犹如海里寻针，可是他一直在等候。 当墨香儿再次与苏靳慕相见，并且在半江客栈再次解救苏靳慕之后，苏靳慕忽然觉得墨香儿似曾相识，直到她进了将军府，从夜宴中斩获三甲之后，他更加断定，墨香儿就是当年手链的主人。可如今墨香儿就在他的眼前，他却不再急着去归还鱼钩手链。 从继位开始，他便在这宫廷权谋之中渡过，偌大的北宫，能够依靠信赖的人却并不多。虽然他是北国的皇帝，可是继位之时，不过总角，他的权力便由其母后卫氏代为掌管，可是卫氏毕竟是后宫中人，苏承庆便借此说辞将自己的势力更加深入朝堂。朝堂上的苏承庆已然不是苏靳慕眼里那个温厚的二哥，卫氏与苏承庆的争夺一直持续多年，一直等到苏靳慕到了弱冠之年，卫氏才将大权交给苏靳慕，自己退居后宫，不问朝政。如今，苏靳慕与苏承庆兄弟之间的争夺才刚刚开始。 苏靳慕低头看着手中的鱼钩手链。这墨香儿的鱼钩手链已在他身边陪伴他多年，每每身在宫中被繁杂之事所扰乱时，他便会拿出来求得一份安然。苏靳慕不经一笑，在这北宫之中，如今真正能够信任的人又能有几人？大概除了你，便再未有人会像你一样，奋不顾身地在我危难时刻拔剑相助吧。 苏靳慕将鱼钩手链收入怀中。江山，还未在他手中，至于墨香儿，他也不愿让她以后留在北国。因为他知晓，墨香儿与他人不同，留下她也只是会让她徒增烦恼。 苏靳慕看着墨香儿坐下的身影。心中忽得隐隐担心起来。他心中清晰知道，墨香儿如今平安回宫，护心丹已经下落不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着闪躲，有着不安。他更知晓，墨香儿能够平安回宫，一定已经被人利用，只是她到底受何人利用，他一无所知。 “这一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苏靳慕吩咐司徒门道。 事到如今，苏靳慕打算将计就计，一来，他想要保护墨香儿。他害怕倘若墨香儿没有利用价值，那些一定会对墨香儿不利。二来，他想要引出利用墨香儿之人。虽然从余下的活口中得知，墨香儿是被外域所胁，可是苏靳慕心中还有有些疑惑。 “回去吧。”苏靳慕对司徒门道。 “是。”司徒门掌灯道。 苏靳慕转身离去。墨香儿依旧坐在石梯下，她仰望着头顶上的星星，想了太多的事情。一直过了两个时辰，她才起身溜回了剑门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