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摄生无常
浥轻尘已经跑了一个时辰了，身后的玉无双也追了一个时辰了。 他二人早已出了怀远镇地界，此地距离野猪林已经很遥远了。 奈何玉无双咬得很死，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浥轻尘无奈改变了自己原本的逃离路线，以至于现在连浥轻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逃到了哪里。 能用的方法与机关都用上了，浥轻尘还是无法摆脱玉无双的追击。 浥轻尘停在了一棵大树的背后，望着自己肩头血淋淋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浥轻尘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翻上的第几个山头，进入的第几个树林，但现在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他也不打算再逃了。 另一边的人应该很顺利吧。 他想。 他一个人已经引开了仙宗与阴阳宗的绝大多数战力，阎罗的尸身应该可以顺利送出怀远镇吧。 只要出了怀远镇，转入小道，阎罗的尸身便可轻松躲过武林的视线，顺利抵达云岫山。 至于为何一定要将阎罗的尸身送达云岫山，浥轻尘不由想起了那一日，那一人。 那位来自须弥灵山转轮殿的佛门高层指导，那位声称可以转生逆死的创生圣者，那位将自己从幽冥禁中唤醒的圣父，那个名为念弥勒的“恩人”。 阎罗死去的那一晚，念弥勒来到了幻剑山庄，他说阎罗尚有复生之机。 他告诉浥轻尘，只要将阎罗的尸首完好送到云岫山的晦阴鬼墓之中，放入曾唤醒过浥轻尘的幽冥禁玉棺之中。念弥勒就能用他当初唤醒浥轻尘的方法，让阎罗重生世间。 浥轻尘想也不想，便相信了他。 因为念弥勒是自己的恩人，是他尊崇的圣父，更因为他曾创造出自己这样的世间异数，也一定具有可以让阎罗复生的能力。 浥轻尘从不怀疑念弥勒的能力，就像他从不怀疑阎罗一样。 但他从没想过念弥勒为何要创造自己这样一个异类，他也不曾想过念弥勒为何要帮他复生阎罗。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说佛门慈悲也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罢，就算是真的有阴谋算计，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只要阎罗可以重生，浥轻尘便不会计较过程如何。 他本是杀手，他本无情。 就在浥轻尘靠着大树，因为疲累而胡思乱想的时候，忽有香风扑面，令人精神一振。 浥轻尘瞟了一眼对面树上翩然若仙的美人，有气无力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所修习的功法是什么，但是单论速度来说，它绝对是这世上最顶尖的身法之一。” 玉无双轻倚着树枝，轻声道：“谢谢夸奖。” 声音清脆，煞是好听。 浥轻尘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伤口，说道：“你明明有很多次追上我的机会，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但你却没有这样做。” 玉无双道：“猫抓老鼠的时候，都会先玩一会儿，玩腻了自然会下杀手。” 浥轻尘一挑眉，道：“你在玩我？” 玉无双道：“就像你方才用假棺材玩我一样。” 浥轻尘吐了一口气，道：“女人果然心胸狭小。” 玉无双瞥了一眼自己的胸前，有意无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道：“是啊，我的气量确实不大。那你呢，准备放弃逃跑了吗？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明明在今天之前两人从未谋面，但此时此刻两人的谈话却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就如同多年未见的损友在相互调笑对方一般。 纵然两人此刻立场对立，但却两人间却好似没有半分敌意的存在，实在奇怪。 浥轻尘道：“是啊，跑累了，不想再跑了。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猫。” 玉无双说道：“我看你是认为自己拖延的时间够久了，所以准备放手一搏了吧。” 浥轻尘微微一愣，惊奇的望了树上的女子一眼，道：“嗯？你……” 玉无双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真正的阎罗尸身已经顺利离开怀远镇了吧。” 浥轻尘忍不住夸赞一声，道：“陌上君子之才智，阴阳宗百年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玉无双道：“事后的推理对我来说并不难，其实在野猪林看到百里逍遥的那一刻，我就预感此中有诈。” 浥轻尘道：“但是你终究中计了。” 玉无双道：“就算能得到真正的阎罗尸身又如何，死人不能开口，无法给我想要的讯息。相对于死人，我对你更感兴趣。” 浥轻尘微微一笑，缓缓站直身体，说道：“你是长的漂亮没错，但说实话，我对你的性趣并不大。” 玉无双却道：“然而我对你的兴趣却大得很。我很想看看那张恶鬼面具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张见不得人的面容。” 浥轻尘缓缓拿出背后的佩剑，道：“这个答案，值得你用命来追问。” 玉无双自树上跃下，眉眼含笑，道：“也许，还需用你的性命来作答。” 浥轻尘道：“我知道你在对战百里逍遥的时候没有用全力。” 玉无双轻抬玉手，道：“我想，对你也是一样。” “不。”浥轻尘豁然抬眼，道：“我和他不一样。这一战，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让我一见丹霄之凤的风采。” 玉无双望着浥轻尘认真的双眼，没由来的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眼神，她好像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见玉无双手中的朱雀印戒忽然大亮，一把赤红色的丹霄宝剑应光现世。 玉无双亦轻抬美眸，道：“你会如愿。” 两人照眼一瞬，同时动作。 赫闻利剑出鞘，青冥现，丹霄动。 一青一红，各自照亮半边天际。 青冥之龙，丹霄之凤，在这一刻沛然对立，遥相呼应，各搅漫天风云。 两把亘古对立的剑，两个思绪莫名的人，这一瞬同现，便是永恒。 浥轻尘默运元功，青冥剑剑气满盈，面对百年封誉的阴阳宗天才，最年轻的四象印戒使，这场即将来到的恶战，他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而反观玉无双，她虽然手持丹霄宝剑，一身气势也丝毫不弱，但其神情却愈见迷茫。 尤其是在青冥剑出鞘之后，玉无双的双眼更是仿若陷入了呆滞之中。 “这剑，这把剑，青冥……竟然是青冥……” 玉无双忽然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口中喃喃自语道：“你果然没死，你果然没死，你怎么会死，你怎么可能会死……” 眼见玉无双忽然失态，状若癫狂地冲向自己，浥轻尘也是心头一惊。 条件反射一般，手中青冥剑应心出招。 只见一道剑气自青冥剑上激射而出，擦过了玉无双的脸颊。 锋利的剑气，割断了玉无双脸上的薄纱，露出了面纱之下的倾世容颜。 轻纱落地，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忘记了手上动作。 浥轻尘愣住，是因为玉无双的绝世容颜。 玉无双愣住，则更多的是那招迎面而来的剑气带给她的清醒。 玉无双原本失控的情绪因为这短暂的放空间隙而渐渐稳定了下来。 她收起外露的情绪，微敛眉眼，冷声开口：“将你的面具拿下来。” 言语之中，三分冷漠，三分命令，三分渴求，剩下的一分，则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与忐忑。 浥轻尘也回过神来，倒退数步，靠在了大树上，道：“想知晓我的面容，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玉无双不说话了，取代她言语的，是她手中终于挥动的利剑。 只见丹霄剑起，一舞绝尘。 浥轻尘见状，手中青冥震动，同时纳招回应。 赫闻双剑相击，铮鏦千万响。 蓦见两人错身，怵露慑人寒星。 青冥，丹霄，一阴一阳，一收一放，两把注定对立的剑，亘古搏杀，今生依旧缠绵。 两人相战一处，绝式各展，是名剑争锋，更是各自执念的争锋。 同样，为着一个也许已死，也许复生的人。 一个名叫北冥逍遥，另一个代号阎罗。 谁也不会退步，谁也不能退步。 名剑往来，鲜血飞溅，战意更在此刻臻至高·潮！ 一瞬分割，两人收剑踏地，风起一刹，极招现世。 “逍遥游，凭虚御风，恨剑三千！” 冷风乍起，丹霄迎风，玉无双一剑绝尘，身随杀风动，三千剑含恨。 浥轻尘亦不甘示弱，青冥剑指，一式沛然，正是 “幻剑诀，人咎！” 幻剑三诀，人咎，地判，天戮。浥轻尘所运之招，正是幻剑诀初式。 人咎一出，幻剑纷繁。 只见人影剑影层层叠叠，如梦似幻，看不清哪一剑是真，哪一人又是真。 浥轻尘幻剑诀招行刹那，玉无双不知为何又是脚步一顿，眼神重现恍惚。 强行顿挫的招式，引动体内真气回返，玉无双体内真元暴冲，致使经脉受损，已然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