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也
“月光光,照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唔mэi韭菜花。。。”窗外池塘里的蛤蟆如吞吐口水般咕噜咕噜呜唱起来的时候,外婆搂着俊也,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用鸭公嗓细声慢语地哼唱起来。俊也怕黑,坚持要亮着电灯泡。临睡前,外婆也在席子底下垫好了塑料薄膜,以兜住俊也濑下的尿。 晚上,二舅过来看了外婆,聊了许久,俊也也在草纸上把自己画的伞展示给二舅看,博得了二舅雪白柔软的大手摸了摸头。二舅离开后,外婆很高兴,到小卖部打了一搪瓷白酒、两斤花生,吃了起来。俊也剥了花生,一边吃一边看有关成语故事的连环画,甚么黄粱一梦的还好,挺奇幻的;及至看到病入膏肓这个故事了,就有点恐怖的意味了。 客人来访的兴奋,成语故事的恐怖,双重刺激作用下,俊也久久也末能入睡,倒是外婆自己先睡着了,起了鼾声。苍白的月,在窗外钩头探脑的,俊也只能把头蒙了起来。 俊也被尿醒的时候,大人们早就起来了。外婆架了梯子,爬到阁楼上,把谷仓里的稻谷往下运,在俊也头上咚咚响。外婆说:拿几担交公余粮,再拿几担碾米吃。随着爬下来,担起谷出去了。 俊也起来,赤着脚,踩在凉凉的地上,很是舒服,白天他一般都是不穿鞋的。他偶然看到桌上的凯旋牌收音机旁好像有张钱,绿绿的,好像是贰元的票子,他袋了起来。俊也只见过壹分贰分的钱,所以这钱到底有多大,他心中也没有个概念。 幼儿园对面有个小店,是叫震东伯的老人开的,他有80了,年轻时是国民党兵,主要卖话梅瓜子给小孩,卖猪头皮花生米给大人。俊也买了5包腌杨梅、两包葵花籽,然后震东伯找了一大堆票子回来。 刚吃完午饭,俊也突然全身发冷、头昏气散,把碗也摔碎了,便在那里哭。外婆掀起衣服一看,俊也全身都布满了小红点。“发冷目了!”外婆说。然后她急忙找了一些草药,熬给俊也喝。刚要睡当昼,幼儿园老师玲子就找上门来了,其实也不叫找上门,她就住在这个围龙屋里,俊也该叫她表姑。 事实证明,儿时的友谊是多么地不靠谱。莉莉周和宝儿举报了俊也,态度应该是很坚决的。之前是俊也主动分瓜子杨梅给她们吃的,而其他小朋友,只能眼巴巴地流口水。玲子的到访,使俊也“捡钱”的行为败露了。外婆没有打骂俊也,她还说,只花了几毛钱,俊也也太省了。 随着捡钱风波的逐渐淡去,暑假也来了。过完暑假,俊也就得上一年级了。俊也得回山里渡暑假,他背着大书包,走了整整一天。煎蛋般的太阳慢慢退隐,俊也还在山上徘徊,他看到成片成片的“馁泡子”,顾不得一大蓬刺,非得吃上这或黄或红的果子。“馁泡子”有点像桑果,不过桑果是长的,它是圆的,跟手电筒的电珠子般大小。 家里杀了个鸡,刚吃饱,俊也就见到阿姑来了。60多岁的阿姑,眼角还挂着泪痕,刚从墟镇爬到山里来,她抽抽咽咽地向爹也就是她的弟弟投诉着姑丈的不是。爷爷奶奶们早就过身(逝去)了,阿姑只能把年轻的爹当作家长,但是爹也很无奈,他只是个山民,穷得叮当响,讲话也没有份量。对阿姑的诉说,爹表示很无奈,他只能两手一摊,说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就回去。 说起来,阿姑跟爹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爷爷娶了五六个老婆,这就是为什么上一段话里说是“爷爷奶奶们”。俊也的爷爷是地下党,他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烧碳翁,后来在新四军底下做通讯员,专门干跑腿告密的事儿,把村子里国军的动态告诉我档。后来,我档还跟国军在香炉嶂展开了生死大决战,当然是我们赢了,不过也很惨烈,山上百年迎客松等等,被子弹扫断了茎干,全倒了下来;山上泥土飞溅起来,最后只剩下石头;山谷里堆满了尸首,使整条怒水河都变成红色的了。能赢战争,爷爷提供的信息很重要,但是老实的爷爷最后连一官半职也没捞到,就是投机加入部队的草蛋,后来也当了县长,后来草蛋改名何中企。在革命战争年代,为了方便工作,爷爷把村口的大屋卖掉了,进到山里边生活,所以穷人如他,才有钱娶几房老婆。 插个何中企的故事:真正的何中企,是明朝的一cao蛋文人,为人尖酸刻薄,喜欢讲笑话,也喜欢作弄人。何中企对村民讲过个笑话:他说皇帝的屁股是蓝的,村民感到很奇怪问为什么,何中企说皇帝登基要坐殿,坐了殿(谐音“电”),屁股不被电蓝才奇怪呢。村民们哈哈大笑。何中企跟清朝的李文固一样,都是个贱才,考学没有成就,一生只是个穷酸秀才,所以心理都有点扭曲,喜欢作弄人。李文固有次看到一大群美女,遂想作弄她们,他挡在路中间,说站住别走,得看看你们是不是偷吃了我橘园里的橘子,一美女说:我们才不会偷你的橘子呢。后来李文固硬是要诬陷她们,没办法,只能检验,那就是要看美女们如兰的吐气中有没有橘子味儿。李文固于是占尽了便宜,美女们排成队,一个一个给他亲。俊也小的时候,县里还拍了《李文固》的连续剧,以松口镇为故事背景。松口的客家山歌很出名,有句话说是:客家山歌松口出,松也谐“从”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