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历史的碎片
记忆往往很模糊,但经过长时间的砥砺以后,竟会变得如此清晰。就如水磨石,越打磨,越光滑。 儿时,根本体会不了山民们生活的艰辛,大人们为何日里忙忙碌碌,夜里一沾床就扯着风箱(打鼻鼾),是否仅仅就是为了几个月有钱买一斤猪rou?生活在粤东北的深山里,我们连井底的青蛙都不如,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我毫无概念,甚至连县城,都认为是天堂般的存在,是一个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玩泥巴的小孩们,连镇子上的集市也没有去过,只有在大一点的时候,才能屁颠屁颠地追着小脚奶奶,步行几十里去见证那一片繁华,代价是双腿酸软,回到山里,大人们严肃地告诫:走了远路,千万不能趟冷山溪水,否则脚会废掉的。赶集回来,有rou吃的时候,往往会连吃几大碗饭,大人们警告说:吃得太饱以后,不能马上躺下,否则肠子会断掉的。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我粗生粗长着,并且对外界一无所知。 天天扛松木的父亲,最喜吃山里小店所卖的劣质散装米酒,呼朋引伴地,不醉不归。现在我才发觉,父亲跟他的朋友们,最喜欢吃的其实是顺德酒厂制造的红荔牌蛤蚧酒,只不过是当时没有钱买而已。父亲只有在到外公家的时候,才会慷慨地买这种酒。我曾偷偷喝过一大口,甜甜的,辣辣的,还有一股药味儿。这种酒大补,喝着也不上头,所以大人们要喝这种酒等于是“大出血”,因为三两个人,十几瓶也不够,这就糟蹋钱了。 在蛐蛐齐鸣的夜晚,大人们坐在禾坪中闲聊,我则躺在稻草堆里,听着他们低吟浅唱,昏昏欲睡。东古是我们村开眼看世界的先锋者,这个后生,去过海南岛打短工,后来又去到顺德。当地一户人家,看东古壮实,想叫东古倒插门,留在顺德生活。东古抽了口梅州烟,貌似呛了一下,悠悠地说:我不想留在那里,也是要干农活,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桑鸡(应为“基”,东古是没文化的人)渔塘。一阵冷风吹过,山里的夏夜也很凉,我打了个激灵,当时还是孩童的我,就听出了东古话语当中的后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