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念头
巧合的是,杨国忠的府邸与高仙芝同在宣阳坊,不过是一个在坊东一个在坊西,与之相邻的,是杨氏三姐妹,被当今天子以“姨”呼之的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居所,将整个宣阳坊占去了将近一半,而另一半则是万年县的县廨。 他的书房里,除了两个亲信,刚刚出任京兆尹的鲜于向,中书舍人窦华,还有一个吐蕃人。 “事到如今,你还敢来见某?”杨国忠怒气冲冲地说道。 尚结息抚胸作礼,深深地弯下腰:“尊贵的相国,我为此事感到万分抱歉。” “某还不是相国,这全都是拜你们所赐。” 一说到这个,杨国忠的火气就止不住地往外冒,回京好些天了,天子连他的面都不见,更不必说,让其接任李林甫的位子,偌大一个朝廷,竟然交由陈希烈一个人在处理,比之李林甫在世时还要独断,让他如何不着恼。 “迟早的事,大夫何必生气。”尚结息不以为意地说道:“天可汗迟迟没有下决断,并不是不满大夫,而是其中另有隐情,这便是我奉命前来的原因。” “奉命?你是说......”一旁的鲜于向,敏锐地抓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之处。 “不错,我是奉我国赞普之命,前来与杨大夫一晤。” 阶下之囚而已,有什么可吹的,杨国忠心下不屑,面上却是不显,毕竟那也是一国之主,之前能与大唐抗衡的。 “请说。”鲜于向摆摆手。 “虽然,此战我国是败了,举国来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能料到,哥舒翰会举全镇兵马来援呢。” 他隐晦地提到这个事,是向自己表明某种不满,杨国忠当然清楚,可清楚归清楚,哥舒翰那里他是打过招呼的,最终成为这个样子,并不是人家不领情,而是形势变了,谁让你们那么不堪一击,连都城都丢了,换做是他,这样的便宜不捡,才是真得蠢。 “你们降便罢了,为何南诏人也跟着降了,两国这么多人,在自家地方,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真不知道,以往那些战绩是如何打出来的。” 面对他们指责,尚结息既感到羞愧,又觉得可笑,一个唐人竟然为敌人不值,他的心里更有底了。 “你说得是,吐蕃人丧失了勇气,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举族而降,至少留下了种子,血战固然英勇,或许再也无法重现辉煌,如今已成定局,我想我们应该着眼于将来,不是吗?” “还有什么将来?哥舒翰一战封王,如果天子顺势让他入朝为相,谁也挡不住。” 杨国忠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咆哮,因为他不在京城,就连主持会盟这等标榜史册的大事,都落到了左相陈希烈的身上,整个战事中,他竟然连一点便宜都没能讨到,哪里还有好心情。 经此一事,陈希烈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天子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当口,将他拿下,那么问题来了,右相的位置空出,是让左相陈希烈顺理成章更进一步呢,还是哥舒翰挟大胜之势,封王入相?在杨国忠看来,这两种可能性,都在渐渐成为事实。 “那咱们来谈谈哥舒翰。”尚结息何尝想不到他们的顾虑,随侍入京,就是为了这一天。 “逻些城失陷,我吐蕃之民无一幸免,多少妇孺被杀戮,这要算在谁的头上?” “哥舒翰可以找出一千个理由,证明它的必要性,也可以找出一千个证人,来证实它,说点有用的。” 虽然嘴上依然在反驳,可是杨国忠的心里已经有些动了,战争中的屠城行为,固然会受到言官们的指责,但为此惩处主帅,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做法,更何况在大胜之时。 “那好,赞普之后,我王的赞蒙失陷于你们的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战后索要,他们却给不出,这是否有不妥?” “还有吗?” “不知哥舒翰向天可汗晋献了多少财物?逻些城中,可是积蓄了我国数百年的基业呢。” 杨国忠心中一动,与鲜于向、窦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件事倒是有文章可做的,当年侯君集平高昌,也是经历了屠城、抢掠、侵占等事,最后全都成为了他的罪状,当然那是在谋反之后。 但是这样的事情,多少为君王所忌惮,却是不争的事实。 鲜于向与窦华同时摇摇头,表示根本没有听到有什么献宝之事,那就奇怪了,哥舒翰又不是蠢人,怎么会犯下低级的错误,那么多的财物,他想一个人吞下?这怎么可能。